海涌日记:我这三十年的日子(49)


1980年4月23日 星期三
    今天早上,我还没起来呢,八点半的时候,邢嘉宝就来问我问题了。我给他解答了一下之后,我们又一起去商场转了一圈,我买了一本《语文教学》杂志。
    我们小学五班的同学,大多住在光明小区,其中有很多同学的父母是江浙和上海一带的南方人。我和严翔的父母都是上海人,余伟龙的父亲是上海松江人,母亲是无锡人,他和他姐姐从小是在无锡农村的外婆家里长大的,到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才插班进了我们班,当时,他满口的无锡话,一句普通话也讲不了。潘朝明的父母是常州人,邢嘉宝的父母也是江浙的,具体不知道是哪里的。
    邢家宝的头型很有特色,很明显地可以看出他的头顶斜得很厉害,因此,同学们都叫他“下坡头”,后来,又叫成了“坡坡头”;嘉宝人很老实,也因此,常受同学们欺负,李华山、彭纯和潘朝明老是欺负他,连我这个本身也经常受人欺负的老实人也欺负过他。每当有同学欺负嘉宝的时候,他就会咧开大嘴,先叫一声“亲姆”,然后就哭开了;我们家原来住在他们家楼下,我知道他的亲姆就是从小带大他的奶奶。有一天下午,嘉宝的爸爸喝醉了酒,借着酒劲儿就冲到了我们班上,来教训我们这几个欺负过嘉宝的同学。
    上中学以后,嘉宝不那么软弱了,可不知为什么,他变得一点不能吃亏。比如,有一次,潘朝明放学的时候和嘉宝一起回家,走到路口要分开了,潘朝明友好地拍了嘉宝一下,说:再见;没有想到,潘朝明刚往家里的方向走了几步,邢嘉宝就追了上来,同样在他身上拍了一下,而且拍得更重,这才回家了。还有一件看似不经意的事情也很有意思:一次,我和宣捷在打乒乓球,嘉宝在一旁看着;我们在打一个球的时候,嘉宝忽然来了评球的欲望;他先做沉思状,然后,一本正经地比划着说:“这个球……”;我和宣捷侧脸一看,嘉宝那个表情和动作太滑稽了,不禁放声大笑。此后,我们经常说起“嘉宝评球”这件事。

1980年4月24日 星期四
    今天,我们就开始毕业考试了:上午考政治、下午考化学。
    傍晚,我看了会儿《我们爱科学》杂志。有篇文章讲到:北极熊不怕冷,它的毛是一根根管子,只能让紫外线进去,而不能让别的光线进去;并说,根据现代科学分析,紫外线没有热作用,红外线才有热作用,说北极熊这特殊的皮毛是一个迷。我想,北极熊的毛皮上一定存在着一种特殊的物质,并伴有特殊的功能;这种物质在紫外线的作用下,能够释放出热量来,只是人们现在还没有找到北极熊皮毛上这种特殊的物质而已。
    这本杂志上还有一篇文章说:只用圆规和没有刻度的直尺,是没有办法将一个角三等分的。我想:如果用圆规先把没有刻度的直尺等分成有刻度的直尺,这样再去等分角,算不算是用圆规和没有刻度的直尺三等分角呢?想到这儿,我就把这两个问题我的思考写下来了,准备寄给这本杂志的编辑部。

1980年4月25日 星期五
    今天上午考物理,下午考语文;语文卷子的作文题是《给老师的一封信》。
    中午,爸爸的同事张运达叔叔突然来到我们家,说爸爸在山西工作的时候,胆囊炎又发作了,很严重,而且已经住进了那边的医院。我特别怕听到爸爸有病的消息,也特别怕去医院看爸爸;医院里那些愁容满面、满脸憔悴的病人,和医院那特有的阴森感觉、特别的气味,都让我望而生畏。

1980年4月26日 星期六
    上午考英语,下午考数学。至此,高中毕业考试就全部结束了。
    中午饭后,我去严翔家叫他一起去打乒乓球,可他还没吃好饭呢。我又去潘朝明家,让他放了几张唱片给我听;他放是放了,可好象很不情愿,也许是不愿意花电费吧。事后,我责怪自己不应该勉强别人做人家不愿意做的事情。
    下午考完试,我和班主任余老师打了会儿乒乓球;然后,我们一起去学校的三楼会议室开会。今天的会议主要是说今年高考的事情,今年陕西招生的录取率是2.5%,从四十万考生中录取一万名大学生。

1980年4月27日 星期日
    上午,我去纺织城商场书店买了三本书:《历届高考化学题解》、《北方文学》(女作家作品专号)、和《今天的科学》(三)。
    上午,我们初中班的全体同学和班主任崔景成老师一起,在纺织城商场照相馆补拍初中班的合影;之后,我和宣捷、高山三个初中最要好的朋友,也拍了张合影。
    下午两点,学校开团员纳新大会。学校发展新团员太形式主义了,就和我入团那时候一样:介绍人和新团员之前根本就不认识,是学校团支部指定的介绍人。我想,应该是老团员介绍他所熟悉的同学入团才对。开了一会儿会,我就溜出来,去打乒乓球了。
    晚上七点半,我正在看那本《中学数学习题选解》呢,突然,在上中班的妈妈匆匆回来了,说父亲已经从山西的医院转到我们纺织城职工医院来了。想到今晚有可能在医院陪夜,我就叫上严翔,和妈妈一起赶到了医院。走进病房一看,我和妈妈都惊呆了:才十天没见,父亲怎么成这样了,脸色黑黄,脸颊凹陷,胡子拉茬的,人昏迷着,嘴里不住地说着胡话,左臂打着吊针。妈妈很伤心,可还要上班,看了爸爸一下之后,就回车间了。我和严翔在父亲的病床前陪了一夜,到凌晨四点钟我们才回去。望着那一张张被病痛扭曲了的病人的脸,看着厕所里满地的污秽,闻着说不清是什么气味的怪味,这一晚上,我真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多亏有严翔陪着我。

1980年4月28日 星期一
    上午,严翔和宣捷来叫我,给我送春游票,学校组织我们明天去南五台春游。宣捷显然已经听严翔说了昨晚我们在医院陪夜的事情了,他很认真地给我说:“你昨晚怎么不叫我呢?”这话让我听了很是感动。
    晚上,宣捷来给我还自行车,他告诉我,他借了两个照相机,又买了四卷胶卷。

1980年4月29日 星期二
    今天早上七点钟出发。我们中学的两个年级,初三和高二,一个初中毕业年级,一个高中毕业年级,一起去南五台山游玩。汽车行驶了两个半小时以后,停在了南五台山的脚下,进山的门票是五分钱。
    走进山里,我觉得景色真是太美了!起伏的山峦上,苍翠葱郁,草木茂盛、怪石嶙峋的,间插着挺拔的青松,点缀着粉红的野花;蜿蜒起伏的山路边,小溪潺潺、水清见底。难得有一次到山里来玩的机会,大家都兴奋极了!我和严翔、宣捷、卓放、徐西明几个同学走在最前面,把学校的大队人马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走过一座小庙,庙前有棵参天巨树,奇异伟岸,疑似《西游记》里的景观。登上山顶,看到一座残破的楼阁,由于年久失修,漆皮剥落、破败不堪,四周杂草丛生。楼阁的楼梯已经坍塌了,从楼下到楼上,搭着一根独木,走上去颤颤微微的;大家就踩着这根独木,上楼观看,楼上和楼下一样地残破凄凉。有游人说,这里是文革以前刘谰涛的公馆,也不知是真是假;如果真是原来的刘公馆,那眼前这种残破的景象,一定是革命小将们在原来精美的公馆建筑上的杰作了。
    我们在山顶休息了一会儿,吃了点干粮;这个时候,同学们也陆陆续续地上来了。吃完饭,我们在山上拍了些照片,就下山了。上山难下山更难,在陡的地方,要蹲下来两手撑地往下溜。好容易下了山,在清凉的小溪里洗洗脸、洗洗脚,顿时感到一股透彻心肺的清凉和舒爽!这时,我想起了现在很流行的歌曲,影片《泉水叮咚》的主题歌《泉水叮咚响》,这首歌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才评出的“听众最喜爱的十五首歌曲”之一;我们几个同学一边在泉水边嬉戏着,一边唱起了这支歌。多么浪漫和美好的中学时代呀!

1980年4月30日 星期三
    今天,我看完了英文通俗读物《非洲沙漠上的故事》。
    高中毕业考试结束后,我们就不再上学了。可我觉得呆在家里很不舒服:父亲住在医院里,母亲为此忧心忡忡的;姐姐不顾全家人的强烈反对,就是要和又穷又矮又没本事的潘红金搞对象。我很爱我的家人,希望他们都好,可事与愿违,我的心里很是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