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列随笔《渐行渐远》之四

失传的绝医

一个精瘦的老头，一头雪白的毛发，在毛泽东主席去世之时，虽因成份不好被拒绝参加生产队的集体追悼会，却仍旧躲在自己家里，对着神墙上的主席像，发自内心地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几天几夜不吃不喝，几欲跟随主席而去。

年轻时，他上过大学，学的是兽医专业，后来鬼使神差就入了国民党部队，专门负责战马的饲养和诊治，成为有名的兽医专家。解放后，他转行给人看病，手到病除，在我们家附近成为响当当的一代名医。

他看病与众不同，给人只开三副中药。三副中药下肚，一般病情也就乖乖地好彻底；万一有些病深的，也就再开几服药培补一下；也有个别不会起效的，他便另开一副中药，将病情还原到吃他药之前的状态，请你另寻名医。当然，这种情况是极少发生的，应该说，在他手里是没有什么并不能医治的，除非病入膏肓。自然，他让你另寻名医，也就等于法官宣判罪犯的死刑一样。于是，在我老家流传着一句顺口溜：三副草药病断根，一副草药病还原。

看看年纪大了，子女也都成人了，他得将手艺传给下一代。可是，不知为什么，2个儿子竟然没有一个让他满意的，虽然不苕不傻，但也说不上精明能干。而中医讲究的是辨证施治，没有异于常人的领悟、洞察和判断能力，只能做一名庸医，甚至有可能草菅人命。无可奈何，他只有选择其中一个稍微聪明一点的，教给他几副无需智慧的偏方：治疗小儿百日咳的狗皮膏药、治疗鹅掌风的糠油、治疗牙痛的药霜、治疗妇科炎症的粉剂，等等。

这几副偏方真可谓药到病除。记得我儿子3岁那阶段，每月都会感冒，一病就高烧，总得在医院里挂三二天吊针，然后就是一连多日的咳嗽，怎么也不能根治。后来听老家里的哥说起那位靠几副偏方行医的事儿，就抱着试试的心态，专门回了一趟家。连买带送，揣回十几帖狗皮膏药，在儿子没有发病的时候就给他贴上。几贴下来，顽疾竟然完完全全地断根了。这事在我周围传开后，剩下的十来帖狗皮膏药被人全部讨要去了。

转眼，这位医师也到了耄耋之年。可悲的是，他的后人竟然比他这一辈更为不成器，于是，几副偏方的传人就成了他的心病。有一天，老家的哥哥专程来我家，告诉我，老医师去找他，要把他的偏方全部传给我，但是又担心子女不会给他养老送终。我马上和哥哥回到家乡，找到这位老医师，答应把他当做自己的老人，给他养老送终。可是老医师却变卦了，死活不肯相传。理由是，他临出门准备去我家时，鬼使神差地跌了一跤，说这是菩萨给他的警示；还有，他几个儿子也坚决反对他的决定：一是这偏方属于他们家族的，不应该外传；二是他有几个儿子，而要外人养老，说出去几个儿子的脸无处可放。最后还是没法劝说老医师，只得无功而返。

几年后，听说老医生去世了，于是，“三副草药病断根，一副草药病还原”，以及几副神奇的偏方就此彻彻底底地失传了，一切都变成了美好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