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之实践难度及中西中庸观


 

中庸之实践难度及中西中庸观

                                 ——王岳川《中庸》讲演录之二

 

《中庸》与其它经典不同之处在于,其所书写的是历代圣贤彼此心领神会相互传承的心法。[1]素朴地说,中庸是儒家的重要道德准则,是儒家所追求的为人处世的最高规范。正是这一点上,显示出“中庸”思想在中国思想中的特殊位置,它对古代儒家思想体系的完善和儒学教育的延续,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一)中庸的内在含义及其是否可能

从所见到的先秦文献看,孔子之前的古籍有不少有关中庸的思想论述,如《尚书》:“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2] “今予告汝不易!永敬大恤,无胥绝远!汝分猷念以相从,各设中于乃心”;[3] “兹式有慎,以列用中罚”。[4]而《周易》等典籍中,就有不少关于中庸的记载,如:“有孚窒惕,中吉”、“‘得尚于中行’,以光大也“、“‘鼎黄耳’,中以为实也”、“‘震索索’:中未得也“、“中以行正也”等,在强调执中、中行中呈现出中庸之意。[5]《左传》说:“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谓命也。”《周礼》中关于“中”的表述也不少,如:“以刑教中”、[6] “以五礼防万民之伪,而教之中;以六乐防万民之情,而教之和”(《地官·大司徒》)、“以乐德教国子:中、和、祗、庸、孝、友”(《春官·大司乐》)。

冯友兰认为“《中庸》的主要意思与《易传》的主要意思,有许多相同之处。例如《中庸》说中,《易传》亦说中。《中庸》注重时中,《易传》亦注重时。不但如此,《中庸》与《易传》中底字句,亦有相同者。如乾‘文言’云:‘不易乎世,不成乎名,遁世无闷,不见是而无闷。’《中庸》亦云:‘君子依乎中庸,遁世不见知而不悔。’‘文言’云:‘庸言之信,庸行之谨。’《中庸》亦云:‘庸德之行,庸言之谨。’‘文言’云:‘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中庸》亦云:仲尼‘辟如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帱,辟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7] 从尧、舜、禹,到成汤、文、武、皋陶、伊、傅、周、召,再到孔子、颜氏、曾氏,一直到子思,《中庸》均被理解为中国文化精神与哲学思想的直接诠释。   

孔子总结先贤中庸思想说而加以创新,更为集中地多次论述“中庸”:“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8]“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9]“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10]盛赞中庸之德的高尚,同时也指出实践中庸之道的难度。其后,在《庄子》、《韩非子》、《抱朴子》、《淮南子》、《墨子》、《太玄经》中可看到“守中”“执中”的概念。《庄子》也曾提出“中道”、“养中”:“无入而藏,无出而阳,柴立其中央”,[11]“周将处乎材与不材之间”;[12]《韩非子》:“去甚去泰,身乃无害”;[13]《管子·宙合》:“中正者,治之本也”,[14]《白心》篇所谓“和以反中,形性相葆”,[15]这都说明中国儒道文化精神中重视“中”的境界和本体的精神是互通的。中庸成了中华民族精神世界的一种集体无意识,一种文化型态集成。从《尚书》到《论语》到《中庸》,再到《孟子》等,中国思想家对“中”这一重要范畴开始了不懈的阐释和拓展,不断延伸了中国思想史和中庸思维论。正是看到这一点,宋代黎立武在《中庸指归》中断言:“《中庸》者,群经之统会枢要也。”

但是,正因为没有明确的内涵所指,所以人们对“中庸”的解释历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对“中”的解释大多认为是:不偏不倚中度合节。“中”字在先秦古籍中有三层意义:一指中间或两者之间;二指适宜、合适、合乎标准;三指人心、内心的和谐境界。有人认为不偏不倚很容易,似乎“中庸”就是折中而已——有上下而必有中,有左右而必有中,有前后而必有中。这实际上将“中”简单化了。其实,“中”既是内在的辩证规定,又是外在的超越性。[16]“中”表征为一个恰切的“度”,是在面对复杂对象时精确把握事情的“分寸”。[17]“中”强调的度既不能过(过分),又不能不及(达不到)。这一合适的“度”非同小可,不可小看。同时,“中”还意味着合乎一定的标准或法则,意味着与人的生命和谐感具有某种同行同构的心理内在性。如艺术中有一个重要审美律即0.618黄金分割法。宽与长之比满足黄金分割比的矩形物件的外形会使人感到美观大方,赏心悦目,如雅典的巴特农神殿是古希腊的一大杰作,这座建造于公元前5世纪的神殿的宽与高之比就恰恰符合黄金分割法。在中世纪,黄金分割被作为美的象征几乎渗透到了建筑和艺术的各个部分。例如,据说人体雕塑的上半身和下半身的长度,如果满足黄金分割比,就最匀称优美。黄金分割合乎人的视觉感受性,使人感觉极其美妙。

人们在中庸之“庸”字的理解上更是见仁见智。“庸”一般解释为平常、日常。三国何晏《论语集解》将“庸”解释为“常行之常”,北宋程颐解释为“不易”,南宋朱熹则解释为“平常”,[18]“庸固是定理,若以为定理,则却不见那平常底意思。”[19]冯友兰认为“在封建社会中,人确实都在‘君臣’等‘五伦’的关系之中,照着这些关系所要求的规范生活,这些都是平常的事。平常的事称为‘庸’。《中庸》就是要求封建社会中的人,都照着封建统治阶级的标准,过这样的日常生活。”[20]徐复观认为:“完全的说法,应该是所谓‘庸’者,乃指‘平常的行为’而言。所谓平常的行为,是指随时随地,为每一个人所应实践,所能实现的行为。”[21]庞朴认为:“中庸不仅是儒家学派的伦理学说,更是他们对待整个世界的一种看法,是他们处理事物的基本原则或方法论”。[22]“公正地而不是徇私地听取对立两造的申诉,便能得‘中’。那么,这样的‘中’,已经不是道德范畴,而属于认识领域了。这就是说,‘中’不仅是善,而且也是真”。 [23]李泽厚认为:“‘中庸’者,实用理性也,它着重在平常的生活实践中建立起人间正道和不朽理则”。[24]执两用中,用中为常道,中和可常行,这三层互相关联的意思,就是儒家典籍赋予“中庸”的全部含义。

在我看来,对“庸”的理解应该回到古代语境。汉代许慎认为,“庸者,用也”。[25]用,就是实践,是把握到纷繁复杂的事情的度,并将这个度运用到生活与实践中。《尔雅·释诂上》:“庸,常也。”具体指常行常道。中庸的本意应为中道和常道,即日用常行之“礼”。中庸本质上不是一般的平庸平常,因为“中庸”是由“礼”转化而来,是礼的理论化和哲学化。这种礼不是制度规章繁文缛节,而是从人的心理结构中透出的思想观念和价值体系对人的基本要求。这意味着,中庸不是平庸和放纵,不是日常的放松和失度,而是用更高的合于“礼”的要求来约束自己,使人不要去追求过多的外在物质附加物,不要对人生做太多的欲望贪婪的“加法”,不要往自己身上叠加过多的名誉、地位、财富,否则就会沉重痛苦烦恼焦虑。真实的人生应该把握合适的“度”,在做生命的“减法”中得其本真之“度”——做事需不偏不倚,不去做“怪力乱神”之事,依循正常平常的生活规律去做。“中庸”启示人们戒贪、戒躁、戒欲、戒满。戒除之后,人才是真人,才会成为守节持中恒常有度的君子。

孔子曾用“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来盛赞虞舜的中庸之德,而“用其中于民”正是中庸之道的具体体现。处于两个极端的中间,在对立的两极之间寻求适中的解决方案,犹如要“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地达到适中,因为“过犹不及”必然走向反面。将“庸”理解为恒常之用,正与孔子“中庸”本义一脉相承。如果说“中”是一种知,那么“庸”就是实践,知已很难,行则更难,可谓知难行亦难,甚至知难行更难。这就不难理解孔子发出的“中庸其难哉,民鲜能久矣”的感叹了。[26]

施行“中庸”之道绝非易事,难度很大。孔子曾说:“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27]要实行中庸之道已经够难了,而行道之时又“不能期月守也”,[28]说明了实践“中庸之道”,真可谓难上加难。

一个人要时时刻刻达到中庸之境确乎很难,难在中庸观的理想境界与现实人生的差距,难在人们在日常人伦生活中对诸多要素的复杂性难以穿透,难在对社会内外部因素考虑不周而易剑走偏锋,难在不易达到纯粹的无遮蔽精神状态而偏离中庸目标。这就是孔子兴叹“中庸不可能也”原因之所在。然而,孔子又以自己不偏不倚的调整功夫,使得中庸逐渐构成自己精神一种蕴含,使得很难达到的中庸之境成为可能的。于是我们明白了,“中庸”尽管很难达到,但不是一种不可企及的至境,尽管孔子都“不能期月守也”,但是仍旧是“道不远人”的。

(二) 中庸思想的当代性与世界性

 20世纪的社会风云中,“中庸”之道被冠上了“折中骑墙”的帽子而不断遭受各种误读歪曲。有些人认为中庸是骑墙折中,不思进取,从而导致中国落后挨打。更有甚者,有人将中庸之道与折衷主义、平均主义、不彻底主义、庸碌主义、妥协主义混为一谈,认为“中庸”缺乏原动力,其不偏不倚守中持中让人圆滑处世,无助于生产力的提高和个体刚健清新的塑造。于是,人们在“反中庸”中全盘采用西方的过度“竞争”手段,运用西方对自然掠夺的“竭泽而渔”方式,活用西方的“时间就是效率”、“时间就是金钱”的理论,以竞争、斗争、战争的现代性观念来取代传统“中庸”节制合度的观念。导致了“现代性的恶果”和“后现代性的颓败”。在人们看来,在现代知识谱系和单维时间发展观上,“中庸”精神似乎显得落伍而不够现代,在人类新价值坐标中成为被边缘化的陈旧观念。其实,这是建立在误读中庸之上的偏颇之见,必须正本清源。

正确揭示“中庸”的真正内涵尤为重要。其实,中庸有很强的法度和原则,不是随便折衷轻易妥协的。中庸要求不偏不倚、择善持节;而折衷主义是一种无原则性的调和,一种平均主义的随波逐流。中庸的原则性具有不可调和的刚性,因为任何不公和偏斜就会导致整体的倾斜颠覆,故而要求把握好事物对立矛盾之间的和谐度,洞悉事物存在和发展变化的规律性尤为重要;而折衷主义是混淆是非和稀泥的“乡原”,是在对立矛盾中无原则地调和的伪善之人,所以,孔子斥之为:“乡原,德之贼也”。[29]

“中庸”的内涵可表述为“中和”。子思认为:“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可以说,《中庸》全书的主旨是“致中和”,意思是通过不偏不倚的方法处理万事万物,使人们达到和谐相处的理想境界。而“致中和”的前提是要求人们通过道德修养恢复人固有的善的本性。要恢复人的善的本性,首先要努力做到“诚”,因为诚是“物之终始”,是沟通天道和人道的桥梁,因此“诚”是中庸的关键所在。更深地看,《中庸》的主旨虽然讲“中和”,强调不偏不倚,无过无不及,但讲“至诚”似乎有一味强调“诚”的深度与“至”的极度的极端性:“至诚之道,可以前知。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见乎蓍龟,动乎四体。祸福将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诚如神。”这个问题关系到中庸与诚的关系,值得深加追究。

中庸的“诚”有三个维度:一,连结天和人(“天命之谓性”),“诚”是“天人合一”的一种规范,既重天又重人,体现了从“礼”到“仁”,从“天”到“人”的重要历史时代转折;二,“诚”是贯通天、地、人的一种普遍规范,使天和人、地和人、人和人、人和社会处于一种和谐的理想状态;三,“诚”强调个体和群体的关系,诚既是道德本体,也是道德实践,既是个我自身的修养,也是人际关系充分协调的原则,更是国与国之间的交往的准则。诚要求以双方之诚去寻求对话,寻求沟通以避免恶性战争、竞争、斗争,最后达到和平状态。换言之,中庸追求的是人与事的“中和”境界。正因为尚“中”所以达到“和”,正因为达成“和”,所以返求“中”。世间万物与人生处世总的要求就是“中”——世界的平衡发展需要遵循“中道”,人的思虑审事行为方式要求“中庸”,顺“中”则“和”,反“中”则败。

“中庸”思想具有东方文化思想的魅力,但并非仅仅为东方所独有。中庸精神具有东西方文化思想的共性,是东方和西方共有的哲学理论,具有人类精神的内在互通性。

西方古希腊有着“中庸”思想:希腊诗人潘季里特在他的祈祷诗中说:“无过不及,庸言致祥,生息斯邦,乐此中行”;数学家毕达哥拉斯在他的《金言》中说:“一切事情,中庸是最好的”;哲学家德谟克利特也有许多关于中道的言论:“当人过度时,最合适的东西也变成了最不合适的东西”,“人们通过享乐上的有节制和生活上的宁静淡泊,才得到愉快”,“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的动摇不定的灵魂,是既不稳定又不愉快的”;苏格拉底讨论过“中道”问题;[30]柏拉图认为“需要‘中’的原则,以论证绝对精确的真理”。[31]“希腊哲学家这些论述表明,古代希腊社会很早就存在着以“中道”为佳的思想,但对中道思想的系统理论化,是由亚里士多德完成的。

亚里士多德在《政治学》和《尼各马可伦理学》中都对“中庸”作了深入分析。亚里士多德说:“中庸在过度和不及之间,在两种恶事之间。在感受和行为中都有不及和超越应有的限度,德行则寻求和选取中间。所以,不论就实体而论,还是就是其所是的原理而论,德性就是中间性,中庸是最高的善和极端的美。”[32]亚里士多德把“中庸”分成九种:怯懦和鲁莽之间的是勇敢,吝啬与奢侈之间的是大方,淡薄和贪婪之间的是志向,自卑与骄傲之间的是谦虚,沉默与吹嘘之间的是诚实,暴戾与滑稽之间的是幽默,争斗与阿谀之间的是友谊。在亚里士多德那里,最美丽的和谐来自对人们应否弃相反的两端尽可能地向“中道”靠拢,并最终取得善。亚里士多德强调“时中”,认为:“在一切可称赞的感受和行为中都有着中道。一个有德性的人自然应当时时求中”。哲学家维尔·杜兰特在《哲学的故事》中总结道:“在西方,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就竭力倡导过中庸思想,他认为,任何事情只有做到中庸才是正确的。……柏拉图将道德称作是和谐的行为时,心里想的就是这些;苏格拉底将道德等同于知识时,心里也想的是这些。七位贤人已创建了这一传统,在德尔斐阿波罗神庙内刻上了那句箴言:切勿过度。”[33]罗国杰对亚里士多德的“中道”思想评价很高,认为“中道思想,对是非、善恶的区别,是有着严格的界限和鲜明的态度的,与那种在是非、善恶之间模棱两可、不偏不倚的折衷主义,毫无共同之处”。[34]可以说,孔子、子思与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在“中道”观点上志趣相近、不谋而合,决定了中庸在中西古典伦理思想中的核心地位,更影响了中西方世界两千年来的发展进程。

仔细考察东西方的关于“中庸”“中道”思想的论述,二者还是有所区别的。孔子“中庸”的“中”有很浓的人性仁爱意味,注重以内在的心灵之“诚”去把握世间万物,而亚里士多德“中道”的“中”表达出西方哲学智慧知性的对象化特征;东方“中庸”的根本目的是通过“致中和”而达到的心灵“和谐”境界,而西方的“中道”寻求的则是城邦法律的平衡“公正”;孔子的中庸之道的底线是国家的“礼法”,要求个人服从社会的整体,而亚里士多德则强调在社会准则中选择符合中道的同时,对个体意志自由的充分地尊重;中国的“中庸”思想,更多地强调日常人伦的中节持中现实和谐感,西方的“中道”更多地强调本体论中的人的知识和美德的形而上思考。通过中西方思想中“中庸”的比较,可以看到被雅斯贝尔斯称为“轴心时代”的中国先秦和古希腊的“中庸”思想,在历史长河中各有自己的发展轨迹,具有不同的特点。相对而言,中国的“中庸”思想发展更具有体系,而且更具有人生在世坚持“中度”“中节”人生操守的意义。[35]可以说,东西方的“中庸”思想都产生于轴心时代,轴心时代是人类思想的发源地,轴心时代的思想影响东西方的重要思想历史进程。

产生过“轴心时代思想”的东西方,到了当代都遭遇到“反中庸”问题,表征为中庸思想的失落或中庸之“度”与“用”的失落。不难看到,人类进入现代社会以来,社会节奏和生命观念发生了惊人的变化,中庸思想的地位和作用也逐渐被东西方人们普遍质疑。在西方,由于片面强调发展竞争和大国霸权,人们逐渐越过了中庸不偏不倚的平衡发展之道,导致过度开采、竭泽而渔、盘剥自然、国际争端,最终出现大面积的精神缺钙和人与自然的疏离对立,出现自然生态和精神生态双重失衡。如果说西方是因为“过”而要退回到中庸,那么东方正在“过”与“不及”之间应重新寻求偏离的中庸之道。

然而,东方在现代社会中成为欠发达地区,正在史无前例地抛弃中庸精神。一个多世纪以来,中国在不断照搬西方模式,人们对科学对规律对社会发展的渴望大幅提升,从过去注视个人的内修道德到现在过分注视外在的利益,在某种程度上已然偏离了中庸之道。东西方社会在偏离了中庸之道之后,都产生了不同的社会问题。在全球化时期,“中庸”作为一种人类精神遗产被重新提了出来,表明“中庸”依然具有不可忽视的思想魅力和重要的现实意义。今天,重提中庸就是要在今天的全球化、现代性当中去发现过去那些思想当中还有生命力的部分,同时也要反观过去思想当中已经失效的部分,并加以剔除。

中庸是一种哲学本体论,之所以在一百年来逐渐失效,大抵因为它生不逢时——现代社会“反中庸”。在反中庸时代重新提倡中庸,显得更为迫切。因为社会经过了否定之否定后,人类思维更加成熟,也更加希望自己与他人、自己与社会、自己与国家、国家与国家之间充满冷静的思索和辩证的认知,从而把握中庸之道的规律。今天,中庸思想的意义正在显示出来,在反省现代之路的偏激和极端之后,人类才会迷途知返遵循中道中庸之道,而走向具有生态文化意义的“诗意地栖居”。人类和平和谐才会成为手中之物,而不只是空中楼阁。

 

 



[1] 《河南程氏外书》卷十一,见程颢、程颐《二程集》,北京:中华书局2004年版,第411页。蔡沈《书经集传序》:“精一执中,尧舜禹相授之心法也。建中建极,商汤周武相传之心法也。”见(元)董鼎《书传辑录纂注》引。

[2] 《尚书·大禹谟》,(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136页。

[3] 《尚书·盘庚中》,(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171页。

[4] 《尚书·立政》,(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332—333页。

[5] 《周易》有“中行”、“中道”、“得中”、“中正”、“正中”等观念,强调“时中”:“易道深矣,一言以蔽之,曰‘时中’”。((清)惠栋《易汉学·易尚时中说》,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第62页)。

[6] 《周礼·地官大司徒》,(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703页。

[7] 冯友兰著《新原道》,《贞元六书·下》,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779-780页。

[8] 《论语·雍也》,(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479页。

[9] 《礼记·中庸》,(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1625页。

[10] 《论语·子路》,(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508页。

[11] 《庄子·达生》,《诸子集成》3,第117页。

[12] 《庄子·山木》,《诸子集成》3,第122页。

[13] 《韩非子·扬权》,载《诸子集成》5,第30页。

[14] 《管子·宙合》,载《诸子集成》5,第62页。

[15] 《管子·白心》,载《诸子集成》5,第228页。

[16] 《左传》成公13年引刘子曰:“吾闻之,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谓命也。”尧对舜说:“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厥中!”(《论语·尧曰》,(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535页)

[17] 《尚书·吕刑》((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本)里说:“士制百姓于刑之中”(第248页),“故乃明于刑之中”(第248页),“惟良折狱,罔非在中。”(第250页)“明启刑书胥占,咸庶中正。”(第250页)这里所说的“刑之中”、“在中”、“中正”,都是指不偏不倚、无过不及的标准。

[18] (宋)朱熹注《四书章句集注·中庸章句》:“中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名。庸,平常也。子程子曰‘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王云五编万有文库第二集七百种,上海:商务印书馆1935年版)

[19] (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北京:中华书局1994年版,第1481页。

[20] 冯友兰著《中国哲学史新编》,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31页。东汉郑玄认为:“以其记中和之为用也。庸,用也”,“庸,常也。用中为常道也。”(《礼记·中庸注》)。三国魏何晏也说:“庸,常也。中和可常行之德”(《论语·雍也注》,(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479页)

[21] 徐复观著《中国人性论史》,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70页。

[22] 庞朴著《庞朴文集》第四卷,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页。

[23] 庞朴著《儒家辩证法研究》,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80页。

[24] 李泽厚著《论语今读》,北京:三联书店2004年版,第186页。

[25] 许慎《说文解字》,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第128页。

[26] 《论语》“中”,往往成为孔子品评人物的重要标准和自我修为的准则“子贡问:‘师与商也孰贤?’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曰:‘然则师愈与?’子曰:‘过犹不及。’”(《论语·先进》,(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499页)

[27] 《礼记·中庸》,(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1626页。

[28] 《礼记·中庸》,(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1626页。

[29] 《论语·阳货》,(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525页。《孟子·尽心下》:“阉然媚于世也者,是乡原也。……同乎流俗,合乎汙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洁,众皆悦之,自以为是,而不可与入尧舜之道,故曰为‘德之贼’也。”((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779—2780页)徐干《中论·考伪》:“乡愿亦无杀人之罪也,而仲尼恶之,何也?以其乱德也。”

[30] 罗国杰、宋希仁编著《西方伦理思想史》(上卷),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5年1月版,第194页。

[31] 柏拉图《政治家》,北京: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1994年版,第75页。

[32] 苗力田编《亚里士多德全集》第八卷,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36页。

[33] 威尔·杜兰特著《哲学的故事》,金发燊等译,北京:三联书店1997年版,第111页。

[34] 罗国杰、宋希仁编著《西方伦理思想史》(上卷),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5年1月版,第197页。

[35] 孔子按照自己的中庸之道存之于世。《论语·泰伯》:“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48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