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本文写于2007年上半年,文章驳斥了通常所谓的幸福或快乐论调,指出不论人的什么需要,要害都在于“比较”,或者说“社会性”,道理很简单,唯有比较,才有客观,才能鉴别,只有透过别人才能看到自己。
请大家不要自我安慰!设若某房地产老总就在现场,我们敢当着他的面说:你身价数十亿,我没什么银子,但我比你活得更快乐,更幸福,我比你成功!我们敢说吗?即便我们敢说,谁信?
春节长假刚过,北京华本房地产企业家俱乐部董事长李文明先生特别邀请参加他们在现代城的小型内部团拜会。
文明先生深具人文关怀,多年来致力于中华哲学特别是儒家思想的感悟、实践和传播。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这话放在文明先生身上,或许最恰当不过,他有着一双超越其年龄阶段的清澈眸子,看到了人性深处的善,宇宙深处的善。
杯筹交错之中,文明先生突然要求在座者共同回答一个问题,记得大意是说人究竟在追求什么。有的说“人都在追求财富”,有的答“人是在追求成功”,有的提出“我追求快乐与幸福”。
有意思的是,华本的副总经理梁庆欢先生表示:很赞成君山《天下事——中华文明的经济学证明》中的说法,人是在追求对自己周边人的优越感——“注目礼”!优越感乃人的原动力,扪胸自问,我们哪个不是在跟人相比较!
但引起在座各位一阵子热烈探讨的回答是所谓人应该追求快乐或幸福,说某房地产老总,身价数十亿,但未必就比咱们过得快乐,过得幸福,过得好。意思当然就是强调,财富并不一定就是成功,更不一定带来快乐与幸福。
坦白地说,十八分赞同财富并不代表成功、快乐与幸福的理念。赤壁晒月亮时,东坡先生就指出:“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这怎么就不快乐就不幸福呢?
但不敢苟同所谓人在追求快乐或幸福的提法,当文明先生最后希望我总结时,没怎么顾及当时大家陶醉在幸福快乐之中的氛围,毫不客气地指出:请大家不要自我安慰!设若某房地产老总就在现场,我们敢当着他的面说:你身价数十亿,我没什么银子,但我比你活得更快乐,更幸福,我比你成功!我们敢说吗?即便我们敢说,谁信?
人需要快乐或幸福,这一点毫无疑义。快乐或幸福在相当大程度上是主观的,这一点也毫无疑义。但人并不追求一般的快乐或幸福,江上之清风,山间之明月,很快乐,很幸福,但东坡先生还是放不了朝中那一点点事;“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很快乐,很幸福,但五柳先生还是耐不住“归去来兮”的寂寞。
“问花笑谁,听鸟说甚”——这样的生活不只是快乐,不只是幸福,而是美好得很,滋润得很,可为什么人却放弃这样的生活来大都市熙攘着拥挤着忙碌着痛苦着呢?难道污浊的空气有益健康?
前文已经指出,别人是“我”的镜子,“我”通过别人来看到自己,这里面也就包括快乐或幸福,作为社会人,一切都必须通过别人来看。没有别人的承认,没有社会的认同,所谓的幸福快乐是什么呢?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自娱自乐自幸自福——极端者即神经病!
事实上,要说幸福快乐,人最大快乐或幸福正是来自于“注目礼”!元朝散曲家睢景臣写有一首叫《哨遍·高祖还乡》的曲子,借别人之口把汉高祖刘邦衣锦还乡时的感觉和神情唱得惟妙惟肖,读来别有意趣:
“那大汉下的车,众人施礼数。那大汉觑得人如无物。众乡老展脚舒腰拜,那大汉挪身着手扶。猛可里抬头觑,觑多时认得,险气破我胸脯!你须身姓刘,你妻须姓吕。把你两家儿根脚从头数。你本身做亭长,耽几盏酒;你丈人教村学,读几卷书。曾在俺庄东住,也曾与我喂牛切草,拽坝扶锄。”
——注目礼,此乐何极!
常言道,人微言轻。相当大一部分人迷信权威,甚至中国的还不行,必须外国的月亮。那就听一听被誉为“经济学之父”的亚当·斯密对相关问题的论述吧,在《道德情操论》中,斯密先生秉笔直书:
“遍及所有地位不同的人的那个竞争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呢?按照我们所说的人生的伟大目标,即改善我们的条件而谋求的利益又是什么呢?引人注目、被人关心、得到同情、自满自得和博得赞许,都是我们根据这个目的所能谋求的利益。吸引我们的,是虚荣,而不是舒适或快乐。”
难道虚荣比自由还重要?斯密先生不愧自由主义先驱,世事洞明,深谙自由之虚弱虚妄虚假:
“尽管这(即为注目礼而勤奋而辛劳而奔波——笔者注)会产生一种约束力,使他随之失去自由,然而,人们认为,这使大人物变成众人羡慕的客观对象,并补偿了因追求这种地位而必定要经历的种种辛苦、焦虑和对各种欲望的克制;为了取得它,宁可永远失去一切闲暇、舒适和无忧无虑的保证。”
在“注目礼”面前,连自由都成了乌龟,幸福快乐又算个什么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