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吴敬琏泼冷水

    吴敬琏先生最近不断给股市泼冷水，泼出了广大中小股民的一片喝彩。传媒刚刚炒完王朔，转过身来热炒吴敬琏。在人人为自己的世纪末狂潮中，居然出来了一个“为大家的上帝”，岂不是最大的新闻吗？1月13日，吴敬琏来到中央台《对话》栏目，讲述了他和在九十年代登上神坛的顾准先生的交往，故事朴实而感人，一位女士泣不成声，不少观众流下了眼泪。有位观众激动地站起来说：“您把嘴唇贴在领导的耳边，您的双脚却站在群众的中间”，全场长时间热烈鼓掌。对此，吴先生晗首笑纳。谁说感情已经被金钱收买？在中央电视台的嘉宾和观众之间，不是依然有眼泪、掌声、真诚、激情吗？就这样，吴敬琏成了正义的化身，社会的良心。

    然而，吴先生究竟是如何正义的呢？其最主要的业绩是站出来支持《财经》杂志2000年10月号的《基金黑幕》一文。有意思的是，《基金黑幕》作者赵瑜纲受到了上交所的严重警告，而吴先生则成了人气最旺的正义化身。这恐怕是因为赵瑜纲的报告涉及到具体的人和事，而吴敬琏则朝天放枪，只谈成为股市游戏规则的“内幕交易、操纵市场”。这一枪放得好，直震得上交所、深交所两大赌场众赌徒们一时间不知所措。但仔细一听，子弹是朝天飞的，伤不了人，于是又埋头豪赌起来。特别是十大基金，恐怕最欢迎以法律为准绳，以事实为依据的说法。因为很难区分某项交易是合谋还是正常吸纳，更没有事实来证明合谋的存在。即使交易数据表明存在串通，也完全可以被解释为巧合。更重要的是，治理股市的法律规则并不健全——事实上不可能健全，在市场深处常常无法可依。这样，吴先生一举三得，既赢得了中小股民，又帮助基金开脱了责任，渡过了舆论难关，自己则成了正义化身，拥有源源不断的媒体收入。

    吴敬琏以经济学家的身份说，“为了促进证券市场的健康发展，经济学家也有自己的一份责任。我们应当本着自己的良知，传播正确的经济学知识，抵制各种误导投资者和为违法违规活动张目的错谬言论，帮助中小投资者更好地维护自己的权利和利益。”然而，这一段议论本身就可能是“错谬言论”。真正的问题是，股市本身就是赌市，中国如此，美国也如此。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也如此。赌博必然有庄家，必然是庄家洗劫散户。虽然如此，散户也不肯退场。这正如彩票市场一样，虽然明知发行彩票的庄家是稳赚散户，购买彩票者的期望收益是负的，但仍然要买彩票，因为的确有极少数人中了巨奖。因此，从逻辑上说，只要股市存在，中小投资者就不可能真正维护自己的权利和利益。进一步说，吴先生还混淆了投资和投机的概念，股民其实根本不是投资者，而是投机者，是赌徒。赌徒也有大小之分，也是受益和受损之分，但赌场门口早有告诫，损失自负：“股市风险莫测，请君谨慎入市。”这就是为什么股民们明知股市是赌市，仍乐此不疲的原因。不是中国股民健忘，不是中国股民愚蠢，不是中国股民不知道风险，不是中国股民不知道牛市会有尽头，而是股民们必然会在聪明的群体博弈中落入“囚徒困境”——崩溃！

吴敬琏当然知道股市包括外国股市都是赌市。他在央视经济半小时节目中说：“（中国股市）股价畸型的高，因此相当一部分股票没有了投资价值。另外从深层次看，股市上盛行的违规、违法活动使投资者得不到回报，股市成了一个投机的天堂。就像外国人说的：中国的股市很像一个赌场，而且很不规范。赌场里面也有规矩，比如你不能看别人的牌。而我们的股市里，有些人可以看别人的牌，可以作弊，可以搞诈骗。做庄、炒作、操纵股价可说是登峰造极。”也就是说，吴先生认为外国赌场是有规矩的赌场，中国赌场没规矩。其实，以吴先生著名经济学家的阅历，应该知道外国赌场毕竟也是赌场，一样有庄家操纵市场，一样有“对敲拉升”、“造势做局”，一样有崩盘狂泻。规范的纳斯达克崩溃了，完善的纽约股市也可能很快“硬着陆”。这意味着，股市从根本上是抗拒规范，无法规范的。然而，吴先生却让我们相信，证券市场可以变得规范、透明，只要排除既得利益的干扰，只要监管当局“从灵魂深处爆发革命”。问题是，证券市场本身就是一个利益较量的场所，监管当局也都是由“经济人”所组成，所有的参与者都以自身利益最大化为行为准则，怎么可能排除既得利益的干扰？！吴敬琏先生未必不知道太阳从西边出来的困难，因此他说他是谨慎乐观。但是，真正有良知的学者对股市健康发展的前景恐怕只能是悲观的。

    这样看来，吴敬琏对股市违规行为的批评就不能不带有哗众取宠色彩。他无非是告诫赌场老板和大庄家们，不要把小赌徒们的钱财圈得太急、太狠了，要注意维持赌场生态的平衡，否则赌场没法开下去。

我看，这样的社会良心不当也罢。

（2001年1月18日完稿，发表于浙江《改革月报》2001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