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者


      多年未读村上春树,昨看完他的新书《当我跑步时,我谈些什么》(书名借自雷蒙德·卡佛的短篇集名,他是村上所敬爱的作家,但这中文名译得实在有点拗)。没想到村上是那般狂热的跑步爱好者,跑了20年,参加了26次比赛,包括铁人三项。书的内容多是有关他的跑步生涯,包括他从一家餐馆的老板突然转身为写作者,为了更专注地写小说,他盘掉效益不错的店,一意孤行,生活从此由“开”转为“闭”。

      是执着的人,有很明确的自我意识与生活态度,“我也许是主动地追求孤绝,对操我这种职业的人来说,尽管有程度上的差异,却是无法绕道回避的必经之路。这种孤绝之感会像瓶中溢出的酸一样腐蚀人的心灵……唯其如此,我才必须不间断地,物理性地运动身体,有时甚至穷尽体力,来排除身体内部负荷的孤绝感……”,这是他执念跑步的一种动力。同时跑步确保一段沉默时间,“对我的精神健康来说,成了具有重要意义的功课”。跑步不仅是跑步,还是有效的隐喻。

      “写小说是不健康的营生这一主张,我基本赞同”,村上做了个比喻,“河豚身上有毒的同时又是最鲜美的部位”,他还说,所谓艺术行为,从最初缘起就内含不健康的,反社会的要素。要与这种危险对抗,那就要打造自我免疫体系,身体必须尽量健康。

      ——运动的确能最直接、快速改变人的肉体与精神模式,运动状态本来就在挣脱日常。而能将一项运动坚持数十年,不是“意志”那般简单,它须是合乎生命,运动者有这种潜在需求,他和运动间逐渐达成齿轮和皮带的契合,这其中还有磨擦、对抗、损耗……最后成为他人格的一部分。有关人格,村上说,人格的成熟能弥补才华的衰减,这过程中虽有失落的悲伤。”

      我懈怠于运动,调动肌肉骨骼的过程也是打破平衡的过程,这过程中虽有兴奋愉悦,但毕竟它是费劲的,单调的(虽然伟大往往诞生于单调中),一旦停下,哪怕几天,重新开始运动,身体又要重适应一次从头再来的负荷。而如果坚持下来,身体建立起对运动更深层的情感与依赖,那又会走向另个境界吧——LG哪怕雪天也在户外游泳,顶楼的空旷泳池只他一人,玻璃般冷硬的空气里,水中的他有旁人不能了解的乐趣。

      书中有数张村上跑步照片,黑瘦结实。一个跑步者。他提前设计好自己的墓志铭,“村上春树,作家(兼跑者),1949-20XX ,他至少是跑到了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