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到,这辈子第一次去美国,竟然是去探监。
我的朋友吴振洲在美国被抓了,被FBI抓了。听说这事的当天晚上,下班回到家,我就对老婆说:
“给我蒸几个馒头”。
“干嘛?”
“去美国,去探监,振洲给他们抓起来了”。
“为什么?”
“我哪儿知道。我要去问问他们为什么?”
然后就是紧张的准备:订机票,安排工作,登录美国国土安全部网站填写个人资料以便获得入境批准号码。。。
正在读大学的儿子德伟,新年期间刚刚作为交换学生去美国几周,在纽约的时代广场度过了新年之夜,并见证了第一位黑人总统奥巴马的就职典礼,忧心忡忡地对我说:
“爸爸,你去美国看朋友,他现在有麻烦,会给你带来麻烦吗?”
“我会有什么麻烦?”我很自信,同时又对儿子的成熟感到欣慰,“我是好人,这你是知道的。我相信,你吴叔叔也是好人。他是我二十多年的朋友,我了解他,很了解。再说,他现在有麻烦了,我就要去看他。退一步说,他即使做了什么错事,也仍然是我的朋友,对不对?”
看到儿子还是满脸的犹豫,我很肯定地说:
“儿子,我告诉你,一个人,可以没有金钱,可以没有权力,但是,不可以没有朋友”。
2009年3月1日,星期天,带着一件小小的箱子,我就登上了去美国的班机。箱子里当然没有我要带给振洲的馒头和方便面,因为这些都是禁止入境的东西。
经过十四个小时的飞行,在洛杉矶转机。办理入关手续的时候,一位亚裔关员问到:“先生是公差还是旅游?”
“探亲。看朋友,朋友的前妻,还有他们的孩子”。
当时的我立刻想到,我的朋友可能就是在这样的时候,在刚刚进入美国海关的时候,被突然出现的十几位彪形大汉逮捕的。想想振洲那不足一米七的个头儿,那有点儿驼背的样子,面对十几位彪形大汉,不知是一番什么景象。
他的脸上出现了恐惧的神情吗?还是依然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他企图逃跑了吗?想过拒捕吗?还是乖乖地跟着他们走了?在被戴上手铐的那一刻,会很痛吗?面对周围惊愕的围观的人群,他是怎样的反应呢?
就在转机去波士顿的时候,我被告知,今夜有暴风雪,所有飞往东部和东北部的班机全部取消。
试了几家不同的航空公司,都无能为力。我也就只好放弃。先在机场附近找个地方睡上一觉,倒倒时差,再作打算吧。
第二天一早,四点多钟,我就赶到机场,争取乘第一班飞机去波士顿。
经过又一番折腾,最早去往波士顿的飞机也要经辛辛那提中转。那就转吧,只要能尽快到达波士顿,早点见到我的受困的朋友,就行。
坐上飞机,我在想,当年谈恋爱的时候,赴女朋友的约会,心情好像也没有这么迫切。
想着想着,不禁哑然失笑。
有了点精神,过去的事情就象电影,一幕幕浮现。
1986年9月,开始在南开大学读社会学研究生的时候,振洲和我并不是住一个宿舍的。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我们就在一个寝室睡觉了。四个人中,好像只有我在夜里12点之前睡觉,他们三个几乎每天都是通宵看书,天快亮了才上床。
现在想想,那时的我们,有点像是乞丐扑在面包上,又有点象毛泽东说的“牛进了菜园子”,各种书籍,各种学术思潮和理论,来者不拒,真是过瘾。
那种场景,是现在的中国大学校园所无法想象的。每个人,刚刚从铁屋子里爬出来,都是一副救国救民舍我其谁的样子,大家常为国是争的面红耳赤,好像没有人有时间谈恋爱。
因为买书需要钱,振洲也就开始做生意。先是和王旭光一起,去新华书店买书,买来后赶紧读,小心翼翼的,以免弄脏了,读完后,就在学生食堂门口摆摊儿卖,8折。
振洲对此的解释是:“要把书放在脑子里,不要放在书架上”。真是至理名言,至今难忘。
后来,毕业后,振洲去了民政部,那可是许多人羡慕的国家机关。后来,又去了哈佛大学读书。那也不是人人都能进去的,更不是每个都能顺利毕业的。
后来,搬家到深圳,开始了驰创的岁月。搬家的时候,正好被我赶上。我从澳洲回国探亲,经过深圳看看老友。为了节省几个搬家费,振洲愣是不去雇佣旁边站着观看的农民工,而是和我一起,还有同样赶上搬家“运气也很好”的王旭光,将所有东西一件一件搬上九楼。我们三个都光着膀子,只穿裤头,因为是三伏季节。。。。。。
下午五点,飞机抵达波士顿国际机场,也是当天飞抵波士顿的第一个航班。机场上满是厚厚的积雪。数十辆扫雪机在紧张地工作,扬起的雪雾,足有两层楼高。
这样的天气,对于刚从炎热的四十多度的夏季过来的我,真是一场考验。我还穿着短袖衫。虽然有所准备,带了一件毛线背心,对付这样的严寒,还是杯水车薪。
我的朋友振洲,关在监狱里,会很冷吗?那里有暖气吗?有厚衣服吗?明天去看他时,可能要带件滑雪衫送给他吧。
这种时候,穿的暖比吃的饱更重要。
(未完待续)
作者:刘路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