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亮按:承沪上陆灏先生照拂,拙文《为方继孝先生可惜》在昨日上海《东方早报》的《上海书评》全文刊发。几乎是整版篇幅。陆灏先生或编辑将文章润色了一番,使原文的火气消退了许多,说法更平和公正。请龚老师和堂上诸位师友指正。


为方继孝先生可惜
贺宏亮
《旧墨四记》
方继孝著
国家图书馆出版社
2009年4月第一版
239页,48.00元
北京收藏家方继孝先生近些年来致力于收藏民国名人手迹,为保存近现代文化的珍贵材料做了不少功德。在收藏过程中,他写下了很多文字,以“旧墨记”为题连续出版。近日断断续续读完了“旧墨”系列中的《旧墨四记》、《旧墨五记》和《碎锦零笺》,颇多收获。同时,也发现几本书中很有一些错漏之处。现以《旧墨四记》一书为例,将阅读中发现的问题列示如下,就正于方先生和读者诸君。
方先生的文章中,在释读墨迹手稿方面有一些错误,有的属于缺乏文史常识,有的是辨别行草书的能力不足,有的属于粗率不仔细。譬如:
第1页所记江南刘三的诗,“语与城西汤定之”一句是诗的首句,与下面三句是一个完整的整体,而非诗题。
第21页所引苏曼殊《贻天笑百助女史小影片》,天笑是指包天笑,而从书中所录苏曼殊的文字看,最后有“奉寄士钊足下”数字,明明是“贻”章士钊的,与题中“贻天笑”前后矛盾。
23页所录苏曼殊明信片中“前笺安收否”,看同页所载照片原件,应为“前笺妥收否”。明信片最后的“玉问”二字,当为“玉白”。 27页所录周作人的信中“今另外寄上……”,当为“今另封寄上……”。著者不认识草书的“封”字,在《碎锦零笺》丰子恺部分(页203倒数三行)也把“信封”错认成了“信套”。49页图片说明中“胡适之印”,应为“胡适适之之鈢”,著者没有识出印章中有两个重文符号“=”(在47页有放大的印章图片看得非常清楚)。219页所录夏承焘跋语“距陈同志逝世匆匆三易寒暑矣”,著者把“忽忽”错认成“匆匆”。
57页提到“左宗棠奏拨长江水师京口、游击协镇两署故址”云云,游击、协镇是两个官职,所以应该是“长江水师京口游击、协镇两署”。
书中所引材料来源庞杂,但著者在全书中没有一处注明出处,这是否涉嫌抄袭呢?请读者明鉴。譬如:
《鲁迅与江绍原》一文中,12页第二段,从“1926年秋,为了……”到“在中大专心于研究工作”一段,抄自《鲁迅研究月刊》2002年第8期《江绍原与Folklore》一文,作者为日本学者子安加余子。15页中间,从“他研究古代礼俗,便把自己的有关著作戏称为”到此段结束“盖因江绍原满腹学识、气质高雅也”一段,抄自《北京日报》2001年11月12日《江绍原与〈发须爪〉》一文,作者为庄亭。方先生的这篇文章曾在《鲁迅研究月刊》2008年第9期上以《江绍原与周氏兄弟》为题发表;同题文章还发表于《收藏·拍卖》2008年第7期,均未注明材料来源。
《宗白华与现代美学》一文,126页从左半页下面“罗家伦亲手修剪的中央大学”开始到此段结束,均抄自《逝去的大学》(同心出版社,2005)一书“罗家伦重建中大”一章,原文作者为王运来。同页右半页从“中央大学教育学院的艺术科”到此段结束,抄自成都屈义林先生《义林奇遇九十年》一书第六章“在南京国立中央大学艺术系”。也都未做说明。
《许钦文与鲁迅小说研究》一文,130页开头一段的最后几句“他关于鲁迅的这些文字,对走近鲁迅、研究鲁迅,都是很有意义的。许钦文回忆鲁迅文字的第一次全编,这些文字翔实、细致、亲切,写出了许多鲜为人知的内容”,显得非常突兀,前后文字语气不合。经查证,全由《许钦文忆鲁迅全编》(上海文化出版社,2007)一书的简介文字拼凑而来。
《曹靖华——“文学是战斗的”》,139页从“曹靖华的散文创作可以追溯到他的早年”开始一直到文章结束,均抄自《曹靖华散文选集》(百花散文书系·当代散文丛书,百花文艺出版社,2004)的介绍文字。本文后半部分全是抄来的。
《朱自清与经典常谈》一文,前半部分几乎全是抄袭龚明德的长文《写于昆明和成都的〈经典常谈〉》(收入龚明德《昨日书香》,东南大学出版社,2002)。此事龚明德先生已在2009年6月22日的《深圳晚报》上撰文指出过。
《郑振铎与〈中国俗文学〉》(本书目录及此处题目均误,应为“《中国俗文学史》”)一文,154页从文章开始就整段整段地抄袭《中国民间文艺学史上的俗文学派》(刘锡诚文,载于《广西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2期)。156页右半页关于董康一段,抄自宋桥《爱书者董康》(《新京报》2004年8月27日)。158页最后一段也全是抄自刘锡诚的文章。
《谢六逸与文通书局编辑所》一文,159页最后一段至次页第一段,抄自陈寿楠《战火中的笔缘》(《温州日报》2007年7月10日)。160页右半页从“《模范小说选》意在”开始到162页此段结束,抄自卢润祥《谢六逸佚话》(《中华读书报》1997年1月1日)。
《阿英与他的求书治学活动》一文,212页左半页最后“4900种120余册珍贵藏书”显然不合常理,网上一查证,当为“4900种12000余册珍贵藏书”,最后这整段文字全抄自“芜湖新闻网”有关阿英的内容。“芜湖新闻网”中将“赖少其”误为“赖少奇”,著者也就跟着错了(212页右半页倒数五行)。赖少其是著名画家,从未使用过“赖少奇”之名。
《滕固短暂而精彩的一生》一文,238页的全部文字,几乎全文抄自网络上一篇叫《滕固艺术史论研究述略》的博客文章。博主名叫“一个体贴入微的大逆不道者”,是一位还在修艺术史的学生。令人不能容忍的是,著者将这篇博文中出现的错误全盘接受,真是懒得连稍微查书都不愿意。请看:238页左半页倒数十行,“《唐代是壁画考略》”应该是“《唐代式壁画考略》”;同页左半页倒数八行,“《霍去病墓上石迹之历史的及风格的考察》”,这是个荒谬的错误,博客文字及其追随者、本书“著”者将滕固先生《霍去病墓上石迹及汉代雕刻之试察》与《南阳汉画像石刻之历史的及风格的考察》两篇发表在不同地方的不同文章的题目混成了一篇;同页右半页倒数二行,再次出现“在《霍去病墓上石迹之历史的及风格的考察》与《六朝陵墓石迹述略》两篇文章中”云云。
方继孝先生掌握了那么难得的史料,却没有好好利用。本身文史功底不扎实,又匆忙著书,急于求成,也就难免东拼西凑,糟蹋了好材料,甚是可惜。再退一步说,编写如《旧墨四记》这样的书籍,不参考引用前人的有关论述是不太可能的。但是,引用一定要注明出处或列出参考书目,而不能掠人之美拼凑成自己的“著作”,这是基本的文德。
本书的失校之处较多,影响到读者的阅读,其中也有著者辨认手迹有误的问题。如:22页倒数五行,“蔓殊”当为“曼殊”。41页右半部分中间所引吕振羽信第三行,“写出近代大的一个侧面”,当为“写出近代史的一个侧面”。这可能是著者识字错误。45页第五行,“《快话林》”当为“《快活林》”。47页第五行,“蒋孟麟”当为“蒋梦麟”。67页中间所引郭沫若信札,第二行,“亦阐述了周人”当为“并阐述了周人”。78页左半页倒数二行,“上海太平洋美系学会”当为“上海太平洋关系学会”。126页右半页几处“吕风子”均应为“吕凤子”。175页第六行,“直到师大四年级同学”当为“知道师大四年级同学”。178页正文首段末行,“平伯之印”应为“平伯之章”。226页最末一行,“效询”当是“效洵”,后一页左半页倒数五行的“郑效询”也应为“郑效洵”。233页倒数九行,“不够透彻”当为“不够透闢(辟)”。
在《旧墨五记》和《碎锦零笺》两书中也有不少错误。例如,《旧墨五记》有整整五页谈李广田的三封老书信,说是写给贺敬之的,并发表了一大通评说。但这篇文章完全错了,可以彻底作废。李广田的这三封老书信,受信人“敬之”其实是著名作家沙汀。当年沙汀隐居乡下,代他收信的是其岳母黄敬之,以防万一被拆信检查时露馅,就通知了所有有可能通信的友人,不仅地址和信封上的受信人姓名是沙汀岳母的名字,连书信抬头也一律写为“敬之”。其实从三封老书信中多提及的作品名字(《奇异的旅程》等),完全可以推论出受信人。这个错误是龚明德先生发现的,见《如此释读“旧墨”?》(刊于2009年6月22日的《深圳晚报》)。而在《碎锦零笺》中,155到163页关于叶恭绰的书信部分,著者的释读和句读,你不看你真的想不到有多么糟糕。■
延伸阅读
●《碎锦零笺》,方继孝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9年4月第一版
东方早报链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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