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3月29日，美国64位黑人买下《纽约时报》一个整版的篇幅，刊登了题为《请倾听他们的呐喊》的宣传广告，募集黑人维权活动资金。广告中谴责了阿拉巴马州蒙哥马利市警方以“恐怖手段”对待非暴力示威群众的行为。

    蒙哥马利市警察局长沙利文认为这个指责与事实不符，致信对方要求收回言论，遭到拒绝。沙利文遂控告《纽约时报》与广告中署名的黑人牧师阿伯拉斯等4人严重损害了他的名誉，犯有诽谤罪，要求赔偿名誉费50万美元。

    当地法院一审判决《纽约时报》应付原告50万美元名誉损失费。

    在海洋法系的美国，“案例”具有明确的榜样效应，没有“案例”之前，任何人难以突破或不敢动土，一旦有人率先触电，往往能像电流一样迅速传染。沙利文局长控告《纽约时报》的行为，受到美国各级官员的热捧，一些被批评的官员纷纷仿效，对新闻媒体提出赔偿要求，光《纽约时报》收到的索赔要求就达到500万美元之巨。

    一审结果也引发了美国社会的强烈关注，民众开始大量参与到这场诽谤案的争论中来，民众舆论认为：这不是简单的诽谤问题，它涉及对官员的舆论监督，进而涉及到公民个人的言论自由、新闻自由问题。汉密尔顿的名言——“正是那些人伤害和压迫在他们统治下的人民，才激起人民呐喊和控诉，但他们又将人民的控诉作为新的压迫和起诉的根据”、杰斐逊总统的警句——“我将保护他们造谣和诽谤（我）的权利，而且我将珍视这一权利的继续维持”等等这些美国先贤沉寂已久的关于言论自由的宝贵思想，再次被广泛传播，深入人心。

    在民间舆论的影响下，《纽约时报》决心把官司打到底。历经两年的艰苦努力，官司打到了阿拉巴马州最高法院。州最高法院维持原判，并给诽谤罪下了一个定义：“任何刊出的文字只要有损被诽谤者的声誉、职业、贸易或其它生意，或是指责其犯有可被起诉的罪行，或足使其受到公众的蔑视，这些文字便构成了诽谤”。

    沙利文局长等官员以为“铁案”已定、拍手相庆之时，两位美国人——哥伦比亚大学著名宪法权威维克斯勒、联邦前司法部长布朗尼尔——站出来了，两人决定担当《纽约时报》的律师，以“违反美国宪法保护新闻自由的第一条修正案”为由，上诉到联邦最高法院。

    联邦最高法院经过多轮辩论后，对诽谤官员逐渐形成了三条应当永载人类文明史册的定论：

   第一，对政府及官员的批评不能被随意视为诽谤行为；
   第二，政治言论不能因伤害了政府官员的名誉而受到压制和惩罚；
   第三，政府官员要在诽谤诉讼中获胜，必须证明被告具有“实际上的恶意”，即使用已经明知虚假的材料来攻击和污蔑自己。

   1964年3月，联邦最高法院以9比0票一致推翻了州法院的判决。大法官布伦南在代表法庭发表的判词中指出：“要新闻媒体保证每一条新闻报道都真实无误，是不可能的”，“即使它的个别细节失实，有损当事官员名誉，也不能成为压制新闻和言论自由的理由，仍然应该得到宪法第一条修正案的保护，只有这样，言论自由才有存在所需的呼吸的空间”，“如果要求由被告负责举证，证明其所述情况属实，被禁锢的则将不仅仅是不实之词，……更令官方行为的潜在批评者噤若寒蝉”，“随心所欲言说公共事务的无条件权利，是第一修正案的最低保证”。

    判决公布后几小时，《纽约时报》发表声明，称“这一刻终于来到了，它注定是通向保护思想交流自由的一大步”。这“一大步”的跨跃，还得益于美国的一条不成文法：诽谤案必须是自诉案。如果因为涉及官员就由国家提起“公诉”，《纽约时报》注定会输得不成人形。

来源：《萧峰潇大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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