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他起高楼

丁启阵

孔尚任《桃花扇》中有这样一组排比名句：“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说的是人间祸福无常，或许还有点幸灾乐祸的成分。

那是戏剧。戏剧的特点，时间可以任意跨越，主观愿望能够瞬间实现，悲喜交替，随时进行。而现实，却往往并非如此。现实中，我们必须承受漫长的过程。绝大多数情况下，漫长过程之后，还是“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最近一年里，我就跟小区众邻居一道，充分体会了“眼看他起高楼”的况味。

几天前，在小区门口，一位须眉皆白的老者，冲着一溜疾驰而过的运土大卡车，愤怒地吼道：“害死人了，王八蛋！”南边造楼工地运送建材、泥土的大卡车，在驶过我们小区门口的时候，因为速度较快，扬起的大片灰尘，足以使所有路过的行人，顿时变得灰头土脸。

老者的愤怒，是可以代表我们小区不少居民的心情的。

居民的愤怒，原因并不复杂：承建小区南边一个商业住宅区的中铁公司一个下属建筑工程队，施工行为颇多野蛮之处。大略而言，至少有如下四端：

其一是，施工时间超长。也许是为了赶进度、抢时间，该工程队经常夜以继日，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施工。于是，汽车轰鸣声，工人吆喝声，建材碰撞声，声闻数百米开外，彻夜不停。神经稍微脆弱一些的，根本无法入睡。

其二是，施工动静超大。按理说，在四周紧邻居民区的地方进行建筑施工，尤其是在夜深人静时分施工，应该尽量减少扰民噪声。但是，这个工程队反其道而行之，似乎总是怎么大声怎么来。比如，明明有吊车，但是，他们不用，铁木板材，经常从高空直接往下扔，掷地有声——巨响。动静之大，简直可以用地动山摇四个字去形容，就连能睡如猪、雷声从来无法撼动的鄙人，都经常在深更半夜被他们惊醒多次。

其三是，进出车辆超脏。我在东京见过日本人在市区搞建筑是怎么施工的：工地出口处，始终有专人负责检查进出车辆是否干净整洁，不合格者立即拦住，加以处理；为了防止工地出行车辆轮子带出泥印，此人手持高压水龙头，随时冲刷出口处路面和车轮。整个施工期间，附近道路上，根本看不到施工车辆落下的泥土和扬起的灰尘。如果说日本人在市区搞建筑有如当年“鬼子进村”，静悄悄的；那么，我们中铁公司所属的这个工程队施工，就有如当年志愿军赴朝作战，“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泥土满地抛洒，大车卷起尘埃，漫天蔽日。

其四是，施工者态度超横。小区有一些老人，实在忍受不了，曾多次前去提意见。但是，每次都遭到了工程队负责人的粗暴对待，甚至恶语相向，更别说改善迹象。据说，经常有居民打报警电话。但是，派出所在来过一次、无果而返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没错，房地产开发商也愿意对受影响的居民进行噪声补偿。但是，作为知情者，我要告诉大家，他们的补偿数额：距离工地最近的住户，一年的苦难，可以得到他们200元人民币的补偿；其他住户，补偿数额依次递减，100元、70元、50元不等。

此时此刻，凌晨四点钟，窗外工地上搅拌机之类机械仍在轰鸣，运送建材、废土的车辆在往来穿梭。可以肯定，它们正在一路掉渣，一路卷起晕月尘埃。

                                                      2009-1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