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院子里有一块大石头。
也有人叫它巨石的,因为足有一间房子那么大的体积。
越过楼上的窗户,我可以望见这块巨石还算平坦的顶部,几只麻雀在石头上叽叽喳喳地叫着,一辆车在石头旁边启动,这些雀儿“突”地一下飞开了,落在附近一座低矮的房子上。等车远远走开,这些雀儿又毫不停歇地飞回巨石,互相在巨石上追逐,我似乎都可以看到它们转动的狡黠的小眼珠。
它们是欢喜着这样一块石头呢。也许这样一块巨石真让他们想到了以前它们前辈才有的属于大自然的安宁,还有踏实。这样一方巨石该是在太行的胸膛里嵌了多少年,在一天被人挖出来,然后又用汽车运到它完全陌生的城市,但是它的心还是属于大山的吧?这些雀儿也一定是感受到了它身上散发出来的有别于周围的自然之气,才肯这样欢喜地在它身上不停舞蹈。
鸟儿,它们也有自己的喜欢。
在几年前一个山雨要来的午后,我急切地行驶在一个山村里。天是格外地高,虽然那些青黑的雨云就在头顶慢慢地飘散,又凝聚,但依然会让我感到一种亲切,然而又不可触摸的清净和高远。四处的山峰也便在这清净和高大之中,像是圣女一样,让人的心灵也忍不住纯净。两只灰的鸟儿便在这青黑的纯净的空气的流动中,清越地叫着,时而穿插进雨云之中,时而又掠过山峰的半腰。回来之后,我便在日记里想着:“也许,这片天地,它们才是真正的主人,它们才是自由之灵。”
后来,我几乎再也没有遇见过这样的青黑,这样的雨云,这样的山峰,这样的鸟儿,也再也没有写过这样的日记。
有些想要的,我知道可能我们许多人都一样,永生无法实现。
我一直不是很喜欢冬季,灰的空气,灰的高度,灰的阳光,灰的气味,灰的触摸。虽然我知道自己绝对不是一种奔放的性格,但还是喜欢那些热烈的季节以及所有,在这样黯淡的季节里,我也会觉得自己马上就是一只要冬眠的灰熊,只想可以安静地发呆,安静地放肆,安静地做一只林地的野兽,潜伏,然后奔袭,哪怕千里。
我日日走过的一条街道,有一段时间竟然奇迹般聚集了许多鸟儿。每到傍晚的时候,这些鸟儿便从城市的各个角落里飞翔过来,盘旋,然后全部停落在那段路的道旁树上,热闹地鸣叫,并且撅着鸟屁股落下许多屎尿出来,把那段路面都涂了厚厚一层。天还不亮的时候,这些鸟儿又都齐齐飞开,在这个城市里寻找各自的生存。这样的情景持续了至少一个月的时间,以至于惊动了媒体,还有爱好摄影的人群,做了许多的报道,拍了许多的照片。
就在许多人猜测这大群的鸟儿为何每天都要聚集到此,并且试图给出一个答案的时候,这些鸟儿又突然地集体消失了。多少天过去,树下的鸟屎早已被大雨冲刷干净,不闻鸟叫,只是每次从这段路经过的时候,或许还有几个人会和我一样,想起来这里曾经吸引了一大群鸟儿每天的驻足。
城市,永远不是鸟儿们的天堂。
当我无聊地站在街头的时候,在一个二层的楼顶一角,竟然有两只黑白的喜鹊在“嘎嘎”地叫。我就那样看着它们,听它们不知道是欢快还是郁闷地鸣叫。看了一会儿,它们扑闪扑闪翅膀飞走了,一飞就拐进了一个楼群里,再也看不到影子。
也许,它们走了。
而我们,会永远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