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本哈根的较量
——应对气候变化笔记之十
从今天起,举世关注的哥本哈根气候大会正式拉开序幕。无论会议的结局如何,它最终都将被载入人类史册——几十年后,或许人们会庆幸地回忆说,“幸好那次参加哥本哈根会议的与会者们达成了共识,才让我们躲过了地球这场危机”;又或者,人们到那时会愤怒地抱怨说,“为什么他们在那次会议上不能有所作为,让我们陷入了今日的无妄之灾!”
如果把此次哥本哈根气候会议作个类比的话,它的重要性将直追上世纪四十年代召开的“雅尔塔会议”或“布雷顿森林会议”。1944年7月在美国召开的布雷顿森林会议,确立了二战后的国际货币制度和世界贸易体系,美元成为国际货币体系的核心,美国成为战后西方国家的“拯救者”,世界新的金融架构和经济秩序由此形成;1945年2月在苏联召开的雅尔塔会议,则确立了战后世界新的政治秩序,美英苏将世界划分为两大阵营,冷战由此开始,此后的几十年间,全世界都围绕着雅尔塔会议形成政治格局运转。
今天召开的哥本哈根会议,将确立今后世界新的应对气候变化格局,这种格局既关乎经济,又涉及政治,也关系到每个地球公民的生存与生活。从某种意义上说,它比六十多年前那两场决定世界经济与政治格局的会议更加重要——经济出现危机,人们失去的不过是金钱;政治出现危机,人们失去的或许是和平;而气候出现危机,人们失去的则会是全世界!
这是建立在无数科学家实证基础上的明确结论,绝非危言耸听。
当然,作为一场全世界各国都参与其中的会议谈判,会上的博弈是难免的——各国最终要在会上达成一份合作协议,但协议的取得,一定是建立在彼此间较量与斗争基础上。
实际上,这种较量早在数年前就开始了。
时间可追溯到1992年6月,《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当时在巴西里约热内卢举行的联合国环境与发展大会上被150多个国家通过。这是第一份应对气候变化的有法律约束力的国际协定,它旨在控制大气中二氧化碳等温室气体的排放,将其浓度稳定在一定水平内,进而使地球气候系统免遭破坏。
《京都议定书》的出笼则是人类应对气候变化的又一重要里程碑。1997年,在日本京都举行的联合国第2次缔约方大会上,各成员国达成一项重要协定:规定从2008到2012年期间,主要工业化国家的温室气体排放量要在1990年的基础上平均减少5.2%。
《京都议定书》把各缔约国家分为两大类:附件一国家(即发达国家和转型国家)和非附件一国家(即发展中国家)。规定“附件一国家”在2008-2012年间须各自承担一定的减排承诺,即与1990年排放水平相比,欧盟15国要减少8%,美国要减排7%,日本、加拿大各减排6%;而《议定书》对“非附件一国家”则未提出具体的量化减排指标,但规定它们要承担相应责任,做出与各减排阶段适应性的努力。《京都议定书》的出台,第一次在跨国范围内设定了温室气体减排限排额度,开启了用市场机制解决环境问题的新时代。
但遗憾的是,美国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温室气体排放国却在后来宣布退出《京都议定书》,这使《议定书》历史效果大打折扣——美国的排放总量当时占全球1/4,其人均排放量达20吨/年,是欧洲人均的2倍,中国人均的4倍和非洲人均的20多倍。美国当时退出的理由,名义上是中国和印度等发展中大国没有承担量化减排责任,故美国的减排没有意义;但外界普遍认为,美国退出的真实原因,是政府背后的经济支柱——美国的企业排放大户们不愿受到减排责任的束缚。由此,《京都议定书》精心设计的减排防线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缺口!
《京都议定书》的另一先天不足,是它只规定了对各缔约国的阶段性减排限制。
《议定书》目前只规定了2008-2012年的各国减排目标,而2012年之后的减排目标则悬在了半空——到了“后京都时代”,全球的减排框架将走向何方?各国将如何进一步降低温室气体排放?显然这些根本性难点问题必须加以回答解决,否则以前的减排努力将统统前功尽弃,我们将为历史的罪人!
重担就落在了哥本哈根大会的肩上。
这是迄今联合国历次气候谈判的核心问题,是哥本哈根大会被赋予的历史性使命。由于此次会议探讨的议题将涉及各国切身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利益,可以想见,围绕谈判进行的博弈也将分外激烈。
围绕哥本哈根的一系列气候谈判,实际上是北方国家之间、南北国家和南南国家之间的复杂博弈,核心在于如何确定和分配“地球村”村民们各自应对气候变化承担的责任。
从对《京都议定书》的实际执行效果来看,迄今并不理想,从1990年以来,许多发达国家的排放量不降反升,没有一个达到了自己在京都承诺的减排目标:其中澳大利亚增加了28.8%(目标+8%),加拿大增长了21.7%(目标-6%),美国增加了14.4%(目标-7%),日本增加了5.3%(目标-6%),欧盟降低了2.2%(目标-8%)。即使是表现最好的德国和英国,距离自定的减排目标都有不小的差距,最近3年欧洲国家整体排放量才止住上升势头,大体稳定下来。这样一份成绩单,显然并不令人鼓舞。
尽管成员国们都在同一条船上,但显然都各自打着自己的算盘。这是一场阵线变幻不定、复杂混乱、令人精疲力竭的博弈,博弈中形成了立场各异的几方:希望发挥主导权的欧盟与日本;力图夺回主导权的美国;以发展为第一要务的发展中国家;期待着排放大国们作出高姿态的小岛国家……各方都不否认自己的责任,但同时也希望别人做出最大的让步。
目前,美国宣布的减排目标是到2020年,排放量将在2005年基础上降低17%(这与发展中国家对它的要求相距甚远);中国则决定在2005年基础上将单位GDP排放量降低40-45%;日本新任首相鸠山由纪夫承诺,日本到2020年比1990年排放水平下降25%;欧盟在此次谈判中的态度则是待价而沽——承诺到2020年将排放量在1990年基础上减少20%,而如果其他国家承担量化减排责任,欧盟还可以减排到30%(既便如此,这离中印等发展中国家主张的发达国家至少减排40%还有很大距离)。
中美两个最大温室气体排放国先后公布的减排目标,尽管也有不如人意之处,毕竟还是让人们看到了哥本哈根会议的希望,但此后的路也并不平坦——发展国家中的另一排放大国印度上周就公开表示,不会像中国那样制定制定高强度的减排目标,而奥巴马政府宣布的减排目标也有待其国会的批准。显然,发展中国家不会因为减排而影响到自己的进一步发展,提高本国人民的生活水平仍是政府的第一要务;而发达国家政府也不可能为了减排而去降低自己国民的生活水准,那样的话国内的选票将毫无悬念地被投向反对党。由此,减排对各国政府来说就演变成一种有割肉求生般痛感的难题。
既然减排会让自己“伤筋动骨”,那么就把这一责任推给别国好了——于是,博弈产生了,较量成为必然。但是,各国已在这一问题上较量了多年,现在到了一个必须拿出结论的时候了,因为环境等不及了。
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用简短有力的语句作出总结:如果各国不能在哥本哈根达成广泛协议,则是“在政治上极不明智,经济上目光短浅,道德上不可原谅”。 “失败不是选择。没有候选计划。我们必须在哥本哈根把协议达成。”
哥本哈根结果如何?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