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帕斯卡尔讲:我们所有的麻烦都因为我们不肯好好在家里呆着。
而电影《横穿西伯利亚》从某种程度上讲,也可以看做是回应了帕斯卡尔的这句话:一对美国夫妇,杰西和罗伊,不肯好好在家呆着,偏偏坐火车沿着西伯利亚大铁路前往莫斯科。二人在形形色色的俄罗斯乘客中,显得特别局促,保守而且无知。然后中途,火车上又上来另一对情侣,卡洛斯和艾比。于是电影也就从这两对情侣之间产生的微妙关系讲起,当然不光是奸情这么简单。
《横穿西伯利亚》还译作《新东方快车谋杀案》,可见,又是一出在幽闭的空间环境中展现人物复杂心里状态的影片。不过这种幽闭和复杂如果处理不好,其剧情轮廓反而更容易落入惊悚悬疑的俗套,然后降格为廉价的感官刺激。当然感官刺激也是必要的。好在影片对于气氛的营造和伏笔的剪辑比较到位,确实,在整部影片高潮部分的大逆转来临之前,作为观众,确实不知道这两对情侣中,谁会先死翘翘?
所以讲,这部影片对于感官刺激的处理还是比较成功的,虽然这种刺激也并没有让我们保持到影片的最后一分钟,整个情绪在卡洛斯被砍死的高潮之后还是有些衰。
自己周围也有朋友看了这部影片,很是不满意。他们更希望影片中的西伯利亚可以是俄国小说里经常提到的流放地,通古斯部落联盟和蒙古国的最后疆土之类的;再不济,这部电影里也应有点欧洲传统电影的错觉才行。可惜,一部电影确实不可能承载如此多的诉求,于是一部分人要失望,那也只有叫他们失望了。
确实,影片用到了“西伯利亚”四个字,但这并不妨碍其依然是部彻底的英美影片的事实。影片名副其实地以英美视角呈现了新俄罗斯面貌,当然在这种呈现之中,也难免一些政治元素和民族情绪的介入。比如镜头中的莫斯科,无序混乱,一幅野蛮异地的镜像。于是也不难想象影片的结局,就是在这种偏见之后,情节必然绕回到英美人对自我身份文明化与合理化的自恋式建构之中——美国夫妇平安回国,卡洛斯这个毒贩挂掉,而艾比拿到了一笔脏钱,只剩继续逃亡。看来,“西伯利亚”也不过是英美电影继续搭建自我成就感的一块儿处女地,无论镜头之下怎么陌生野蛮,还是被上了。
看来意识形态这个玩意儿就是这样,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在影片中又是现实存在的。并且这种现实存在,已然根深于此类英美电影的模式之中。而这件事情的吊诡,正如电影中的一句台词所讲:If I got rid of my demons, I'd lose my angels。可见,《横穿西伯利亚》成于英美模式,却也败于英美模式,其在保持情节流畅的同时,多少还是落入了意识形态的窠臼。
说回电影,希区柯克的影迷不难发现,影片中有不少不知道是对大师致敬还是抄袭的地方。比如影片的切入口是“和陌生人说话”,这很像希区柯克的《火车怪客》;又比如罗伊的突然消失而又回归,又有《贵妇失踪》的影子;再比如艾比逃避坏蛋和警察的双重追击,很有点《三十九级台阶》的意思。当然,整部影片最雷同希区柯克的地方就在于:如何尝试把谋杀拍的像爱情,又把爱情拍的像谋杀。比如电影中的男人在女人浴室洗澡等情节,确实充满着浪漫而危险的性吸引和性隐喻。
至于演员方面,饰演杰西的艾米丽是重中之重,好在她非常张弛有度的把一种英国演员特有的闷骚和这种闷骚背后的保守传统交织在了一起。这个女人一方面是想和谁有一腿,所以一开始,她就对来自陌生人卡洛斯的的挑逗含混暧昧;但是另一方面,当卡洛斯真的要和她有一腿的时候,他又一副爱搞不搞的样子,还在雪地里把这个男人砍死了。而且更有意思的地方是,整部影片对于杰西的人物塑造也是含混暧昧,一方面她确实是个有罪的人,但与此同时,影片的另外一条线索也在不停的暗示观众,关于卡洛斯的罪——贩毒等或许更严重。于是,杰西这个角色和她的行为就很难做单纯的界定。更糟的是,这个女人在影片中必须面临被坏蛋和警察同时追击的处境,并且这种处境她还不可能和自己那个老实巴交的丈夫讲。影片非常黑色幽默的一个地方就是,饰演丈夫罗伊的竟是《天生杀人狂》里的伍迪·哈里森,这回他实在是老实巴交的可以,一副美国重产阶级的样子。总之,这两个演技派确实把一对美国夫妇在莫斯科的不安和焦虑,以及在这种不安和焦虑之后,并不怎么见得了人的欲望表现到家了。
更值得一提的是,影片的摄影相当出色,比较成功的在局促狭小的火车车厢中拍出了流畅漂亮的画面,让狭窄的空间显得饱满丰富。从而让这种空间本身也成了一个镜头之下的角色,先是舒适精致,而后一步步地充满危险敌意。
所以看完影片发现,莫非帕斯卡尔讲的是对的?——我们最好老老实实在家呆着,最好别和陌生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