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黄海晨刊》要连载《侦察连》(压缩版),顺便发一期对我的访淡,我完成了《武训大传》后,正好对文学创作有一些新的思考,便接受了采访。今日报纸发表了访谈,我复制到了这里。前半部分是对几部已发表了的长篇的概述,已经在不同场合重复了数次,后边才是新的感悟……
本报专访《侦察连》作者瞿旋
我对文学创作的新思考
瞿旋
本报记者 李刚业
简介:瞿旋,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山东省军事文学创作委员会副主任。日照市作家协会副主席、秘书长。一级作家。长篇小说《惊天动地》、《大改制》发表于《中国作家》杂志,并出版。长篇报告文学《苦门里走出的博士兄弟》获齐鲁文学奖。长篇小说《侦察连》出版后引起较大反响,与海润影视公司签订了改编协议。获山东省五个一精品工程奖。电视剧《港上的风》在中央电视台和山东电视台播出,获优秀电视剧奖。其他中短篇小说、散文、报告文学数十部(篇),共200余万字。本报自昨日开始连载《侦察连》。
记者:一直关注着你的创作,新的一年来临之际,能谈谈你对创作有什么新的思考吗?
瞿旋:谢谢你的关注。你问得很好。因为近期我恰好一直在审视着过去的创作,并且的确有新的感悟。
记者:能详细谈谈吗?
瞿旋:可以。以长篇小说为例,我过去的几部,尽力超越以故事取胜,以社会批判为目的的层面,力求以自觉的文化精神去挖掘、阐释社会、人生和人性的现象。比如《大改制》,以一家省属大企业的改制为背景,超越一般意义上的道德判断,让历史嬗变的剪刀锐利而冷酷地剪裁各类人物的命运,以此来启迪人们思考历史演进的本质规律。《惊天动地》以一件农民大上访的事件为中心,却没简单地处理成一般的反腐败作品。而是从农民文化、封建文化和腐败现象的同根、同基因性上,提出了只有坚持改革开放,建立起现代政治、经济体制,通过工业化、城镇化、富国富民的道路,使传统的农民文化提升、纳入到现代文化体系之中,中国才有希望的命题,从而从深层的文化冲突看待当前社会问题的尖锐性和紧迫性,深化了反腐败和社会发展的双重意义。为了探索电子时代人们阅读的规律,《侦察连》有意以粗粝、快节奏、“伪写实”的笔法把握人们心理,对当时达到了不可企及的高度的共产党的军事文化,自觉地进行了挖掘,从独特的角度剖析了它的基因和核心。对战争的烈度以及对人性的压抑和异化,也进行了摄人心魄的刻写和扣问。这部作品出版时在全国引起较大反响,两年多后的近期,新浪网上又掀起一波点击高潮,突破了三千万大关,今年春节期间,几度在新浪网首页、新浪读书首页的几个栏目上推出,跃居图书排行榜前几名。说明了读者对她逐渐深入的认知。
但尽管这样,近期反思这几部作品,我突然有了强烈的失落感。
记者:这从何谈起?
瞿旋:这种感觉是从创作长篇历史小说《武训大传》开始产生的。开初,我给这部作品的定位是:还原武训坚忍数十年乞讨办义学的内在的大境界、大精神,开掘其大悲悯、大理性的情怀。通过对武训人人读书、人人普及、人人可以成圣贤等平等精神的开掘,围绕格物致知、内圣外王、天人合一等核心概念,对儒家内涵进行新的阐释:把儒家文化中朴素的平等、民主、民生思想,注入到传统的伦理纲常中去,建立新的伦理秩序。进一步确立天人合一、万物平等一体的新解读,构建人文大和谐、自然大和谐的理念。思考似乎是成熟了,但在创作过程中,我与这部作品的责编,全国著名的出版家安波舜先生多次磨合、探讨,在他的督促下,阅读了许多社会人文经典,寻找文学创作的本质规律,一再提升作品的境界。为了她的提高,数次推迟出版时间,拒绝了某些影视公司以优厚条件购买不成熟的文本的要求,用了近两年的时间,改了九稿,直到去年底才定稿,按照长江出版集团和长江文艺出版社的计划,大致在今年三月作为重点书目推出。据出版社透露,目前已有多家影视公司正在与他们洽谈改编影视事宜。
就是在这部作品修改的过程中,我突然开始琢磨什么是纯粹的文学精神。以前的创作,我归纳的所谓的“文化精神”,是隐约着哲学、人文意识的模糊而笼统的概念,虽然具备了一定的高度,但细细品咂,我拷问自己:自己作品中呈现出的思想向度,有没有迎合潮流的媚俗化、功利化的气息?要想真正在文学上有所作为,不但需要具有纯粹的文学精神,还要有深厚的学养、足够的才气甚至机遇,条件是很苛刻的。有了纯粹的文学精神未必会成为文学大师,但要是没有这种精神,你注定不会走得太远,充其量能成为一个高级的写手。纯粹的文学精神应该是一个作家的首要条件。有了它,才能不断追求作品思想的终极高度,文本才会呈现出经典品相。这些,我都做到了吗?仔细想想,是该感到汗颜的。其实在我们国家,已经有了一批具备虔诚的文学精神的作家,比如我省的张炜、赵德发等。他们是值得我学习的。
近期,我本来已经有了几个构思,甚至写好了详细的提纲,但都临时放下了。重新阅读国外名著,甚至是一度排斥的古典名著,比如托尔斯泰、雨果等人的作品,还阅读了一些社科、宗教经典,比之过去的体会,真是另有一番感悟。直到这时,我似乎才真正理解了这些文学大师的情怀,他们确实是站在历史文化肩头上的巨人。我突然拔高了自己的审视角度:想,当下,电子时代的“科技进步”、物质膨胀,以及由此引起的物欲狂欢,伴生着生存环境的急剧恶变,在人类史上究竟意味着什么?这个时代在人类史上,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嬗变最丰富、也最尖刻的断面,也是人类心灵史上经受裂变、撞击最剧烈的时代。基因、纳米、航天等技术的进步,早已破解了许多哲学、宗教领域里的貌似神秘、神圣的雾纱,不论是古典、现代还是当代的文化、宗教、哲学等精神成果,都已显得苍白,面临着散塌。作为当代人,究竟需要不需要对过去人类生存模式以及精神成果进行总的清算?需要不需要一种新哲学、甚至是新宗教的诞生?这些大的时代背景,会怎样反映到人们细致的日常生活之中?在灵魂深处会留下怎样的影子?需要不需要一种宏大的宗教般的忏悔精神?如果需要,文学作品又该怎样表现?
假如我面对这个问题,是以过去的创作态度构思新作品呢?还是应该培育、健全纯粹的文学精神,对新作品进行全新的思考呢?我突然想,以《侦察连》作为过去创作的总结,以《武训大传》作为向新高度的过渡,我应该发生一次蜕变了!我想,下一部作品我会放慢创作的节奏,但捧出来的,一定会是一部不一样的作品。
记者:反思、自我批判是进步的阶梯。你的观点对我们也是一个全新的启发。你让我们感觉到了你的反思和自信。期待你下一部作品的面世!
瞿旋: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