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手记》之六——北京人看北京城


第一次来北京,从前门火车站走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天安门广场了。那广场在1954年没有这么大,有点破败感觉,旁边的人民大会堂、历史博物馆都还没有动工呢!长安街上还跑有轨电车,街上还有牌坊。但是看见天安门和故宫那一大片红色的城墙和金色的瓦顶,真是有点震撼,这可是全世界最大的宫殿啊。我看北京,就从这里开始的。

北京这个城市,原来是个小镇,虽然历史可以追朔到“北京猿人”,也可以上朔到西周东周的燕,但是作为一个被国人注意的城市,应该开始于金。这里早先是金人做过“中都”的,地段在现在北京南面的莲花池一带。这个地方在1000年前给征服世界的蒙古人占领了,蒙古人也把它当成自己的首都,起先也叫“中都”,后来干脆叫“大都”。市中心围绕现在北京的积水潭,这里的水量显然比莲花池丰沛。元城墙建起来了,周长60公里,11个城门,城内居住区有50个坊,所有住宅全部座南朝北,意大利人马可波罗看到的就是这个北京。明朝的第二个皇帝朱棣政变之后,把老皇帝朱元璋建立在南京的首都又迁移到这里,他建造的首都比元大都稍微小一点,整座城市朝南移动了5里左右,南边城墙朝南退了2里,东西城墙则没有动,最初的居民才几万人,后来增加到百万人。清兵入关,推倒明城墙,再造一次,把内城汉人全部迁出城外,内城只有旗人。不过,百把年后,汉人基本又成了主要人口,北京从单纯的首都(政治中心)开始演化成为一个文化、商业都城。1927年,国民政府迁回了南京,直到1949年,新中国又把首都建立在这里。那年,这个城市也就区区百把万人,其中有几十万还是随共产党解放进城来的新人。到那个时候为止,这个城市还是一座安安静静、人口稀少的古城,天气好的时候听得见城墙上的鸽哨鸣响,走出城门就是乡下了。城里的井打下去3米就是一弘清水,晚上万籁俱寂,可以看见星斗满天。这座城,因为成了首都,党政军都把总部设在里面,加上市政机构,因此不断从全国各地朝里面迁移人口,外国所有驻华机构也不得不放在这里,服务于这些机构的人也就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了。这座城就越来越大,越来越挤了。

对我来说,早期看北京,自然皇家建筑气魄非凡是印象深刻的,但是北京人和其他地方的中国人不同,也颇能够让人留下很深刻的记忆。讲话顺溜,甚至有点油嘴滑舌的感觉,对政治敏感,好像人有种高人一等的气派,虽然他自己可能只是个拉车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因为住在那里,就有中央气派了。其实,北京人基本都是移民或者移民的后代,纯粹的北京人并不多。当然,现在流行把在这里出生的人就叫做北京人,也不错就是了。

作家刘一达不久前在一篇论北京的文章中说:这个城历来就是一个移民城市,文章中列举了一些统计数字,说清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时内城的人口大约有45万多人,算上外城也不过76万人。解放的时候,充其量100万,现在这个城市的人口差不多有2000万了。

1979年以后,市场经济开放,除了调入的干部、入学的大学生之外,还有好多好多来这里找工作的农工,这样,这个城市的人口从1950年的100多万一下子变成了2000多万,连同移动人口,大概总有3000多万人挤着在这里。水井里的水没有了,要用钻机钻到60米才有地下水,水不够用,因此不得不启动庞大的“南水北调”工程,分三路把南方的水调到北京给北京人用。现在外城的城墙都给拆光了,原来城墙外的乡下全部变成大楼,几千万人挤在一起住,汽车、炉灶、空调机排出大量的废气,北京的天空基本全年都是灰蒙蒙的,再也看不到星星了。路不多,车不少,因此看到的是全世界最严重的交通堵塞,这个首都,因此也被当地人戏称为“首堵”。

对不同的人来说,去北京的目的是不同的,游客自然去故宫、天安门广场、历史博物馆、前门大街,王府井,大多是坐着旅游团的空调大巴,在景点上争先恐后的拍照留念,北京人有点躲他们,还有一些喜欢自己慢慢看的人其实也在躲他们。在故宫,你看见上百个戴着橙色、蓝色旅行社的廉价遮阳帽的边远地区来的游客在故宫前面吵吵嚷嚷的在拍照,你真是唯恐避之不急。其实也不怪他们,他们来一次不容易。有些小资自由游,特别是那些外国年轻人,拿本导游书,买张地铁通票,乐在其中。艺术家们挤在博物馆里,设计师们塞在798厂的咖啡屋里,文化人涌进三里屯的酒吧里,谈恋爱的躲在那些立交桥下面的绿化带林荫下卿卿我我。看看这拥挤在一起生活的几千万人,也真是各有各的乐园。

开头就说了,北京是明清两朝中国的首都,再往早点看,元朝的大都也是这里,现在北京城里还有一段元代的城墙树在那里,北海旁边的团城就是元代建造的。看看历史,中国近代史和现代史的交接主要在北京发生,因此,这个城市可就有了超出其他任何一座城市的非凡意义,起码大部分人是这样看的。北京人自己,更加觉得不平凡了。

北京人有种其他城市没有的傲气,因为他们是首都的人,是中央的人。听陈丹青说,原来中央美术学院的门房老头,拿起电话来就说“这里是中央”,其实老人家一点都没有调侃的意思,就觉得自己是“中央”。天子不在上百年了,毛主席不在也几十年了,但是大部分北京人对外地人还是有一种优越感。虽然他们的这座城,连水都不够用,要启动国家资金建造宏大的南水北调工程来供水让他们吃喝和洗澡,但是他们依然觉得这是自己超人一等的地方。虽然那些京师大学里面的大师们几乎一个都没剩下了,但是他们还是觉得自己的大学是全世界第一流的,说句不是都会招惹来一大群人的叫骂。虽然那里一个国际级的博物馆建筑都没有,故宫里的文物就放在那种阴暗的旧宫房里面,旁边一个打瞌睡的管理员守着,但是他们却永远说自己的博物馆超过伦敦的大英博物馆、巴黎的罗浮宫、华盛顿的国家艺术博物馆什么的;感觉永远好。有时候真是觉得北京人挺好笑、挺可爱的。

最近看见两本出面骂北京人的书,一本叫《“批判”北京人》,另外一本叫《俺说你们北京人》,两本书对北京的说法接近挑剔,观点可是尖锐,我想北京人听了一定不开心。书里说北京人用政府的力量制定各种法规和措施限制、歧视外地人,违反了国家的《劳动法》和《教育法》,因此,统计北京人的缺点共有十八项:无耻、无赖、无教、无聊、无知、无能、无法、无补、无道、无德、无端、无望、无行、无意、无用、无稽之谈,无病自灸、无理取闹。

其实,问题不在于北京人是不是有这些毛病,问题在于谁是北京人!北京基本是个少数老北京( 1950年前就在这里住的那些北京人)和大量解放后各个时期迁入北京住的外地人混合成的移民城市,没有多少“纯种”的北京人。就连胡同里面那些京片子顶级水平的大爷老太太,问问他们哪里来的,总是保定府的、廊坊的、通县的,或者干脆是山东来的,不过来了几十年,就北京化了。作家老舍是真正的老北京,戏剧家英若诚也是老北京,其实都是旗人,看看族谱,都是从关外来的。因此,所谓纯种的北京人,其实非常稀少。那十八“无”,好安到谁头上去呢?

有个作家形容北京到处是外地人的感觉,很神的写了一段:

“(我)本来很有些无地自容的,可一出门,先是差点儿让挂着‘粤’字车牌儿的‘大奔’撞了,躲进超市好不容易摆脱了推销面膜的江苏小姐,结果让门口的湖北保安给截住了;饭馆叫了盘儿菜吃出个苍蝇来,安徽堂倌儿要揍我,四川经理出来一看见是北京人,立刻就露出不屑,挥挥手让我滚了;公交车上大帮的河北民工明目张胆地不买票,售票员连个屁也没敢放;路边椅子上躺着脱了鞋的广西之类的游客,拉泔水的河南小伙儿风驰电掣;电梯间跟山东小妹赔了笑脸儿--她不高兴的话随时提前关梯;打开电视主持人带点儿‘港味儿’大明星都有‘台音儿’,财经股评一律沪上,逗乐开心全部东北;想想还是赶快睡觉,免得明天上班精神状态不佳,听董事长骂‘格老子’,经理责问‘侬想不想挣钞票’,主任问‘有没有搞错!’”。

他总结说:说文雅一点儿,北京人正在走向沉沦,而且早已开始沉沦了。

经常见一些设计公司招人,首先问籍贯和毕业的大学,好多用人单位,一听说是北京和河南两地的,问都不问,就偷偷在手里的录用名单上打“X”了,余下的话题简直没有兴趣往下谈。我问他们为什么如此,他们说:河南的人你自己知道不能用的原因,北京的嘛,自大,来打工的还以为来当老板的,讲起话来比老板还牛,实际工作一点不会。牌子越大学院毕业的越不能用,清华北大就基本属于绝对不考虑一类,他们都是出国预科生而已,哪里有心给你打工啊!想想他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就连我自己也有一些体验。去年帮一个房地产公司策划设计温榆河边一块接近6000亩的土地,请一家北京的广告公司来人讲讲广告策略。那家伙天马行空,吹得口角生花。开发商问了几个比较实际的问题,他倒指责开发商无知,气得那位开发商立马把这个广告公司开革了,那家伙竟然骂开发商不懂好歹。这是牛得连自己是来做什么的都忘记了,这样做生意的主,除了北京,真还没有在其他任何地方见过。

去年走在东四某条上,看见一群中年人在灯下打牌聊天,嗓门挺高的,围了一大圈人。我也凑热闹上去听听,他们在评讲国家宏观经济调控,针砭房地产弊端,有板有眼的,言之凿凿,好像在开政治局会议一样。听得我一愣一愣的,暗想——京城地界真是藏龙卧虎之地啊。一会儿,几位言锋一转,骂起下岗来了。那么高的水平,怎么在家里闲着呢?我斗胆说:几位大哥,干吗不找份工先打着呢?那么多外地来的都能找到事儿做啊。他们瞪我一眼,好像我是外星球来的一样,冷冷的说:“那是我们爷们干的吗?”喝!厉害。

这就是北京人的沉沦。高不成低不就,一份”中央”或者”皇家”气质,把吃饭的玩意儿全丢了。开始是餐饮业、出租汽车业被外地人拿走了,现在连干白领活的好像北京人也不多。皇亲国戚还可以靠自己的先天优势生存,中低层的就惨喽!出国不如广东人、福建人那样能够吃苦耐劳,又不如上海人那样无人不敢嫁娶,更不如东北人那样无孔不入,全球全国营钻。北京人即便在国外没有饭吃的时候还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因此很落魄。一句话:高不成、低不就。我看广州出国的画家,立马改变画风,适应外国商业画市场,日子过得就好了;北京画家一多半不肯改,宁愿饿死也不牺牲自己的艺术,因此好多人过的挺不自在的,但是骨气还在,情愿在街头给游人画肖像,做一个夏天,钱够了下半年就看博物馆,不做了。那是北京文化人的骨气。80、90年代上半期,人多的时候,你在时代广场、中央公园那里可以见到几个班级的中央美院的人。我记得1994年那会,曾经和来美国访问的原中央美术学院副院长候一民和周令钊先生聊天,谈到纽约街头满道都是中央美术学院毕业的画家在给路人画像的时候,候先生揶揄的说:现在中央美术学院的本部在纽约街头,校尉营那个反看得象是分部了!听起来有一丝凄凉。正因为如此,所以现在他们绝大部分都回国了。而广州美院的那些画家,好像全部留在美国,画北京人瞧不上的商业画,风景、人物什么的,入了美国商业艺术的主流。

上面提到的那位作家就北京人的这种元气消殆的情况时总结说:“‘金陵王气黯然收’,北京人的‘霸气’、‘豪气’、‘优越感’正在消散,原本最引以为荣的几分傲倨,几分闲适,几分恬淡,几分超然,早已给汹涌而来商品经济的大潮所淹没,说白了,早就找不着北了。”

后海街头吹制小糖狗的大哥

不过,北京到底从根子上就是个移民城市,在全国大城市中,北京人对外地人的融入,算是最大度的了,天子脚下,八方来朝嘛,就这一点而言,北京的皇城气度还是有的。上海最严苛,在上海住了两、三代的苏北人还是被上海人叫“苏北人”,其实这些被称为“苏北人”的上海人,他们自己好多从来没有去过苏北,根本就是在上海土生土长的了,上海人的地方血统纯正感实在是强得惊人。有些地方是根据你的前辈从哪里来的作为决定你是否本地人的依据,还有些地方用方言的准确度来决定你是不是本地人、自己人。广州人、香港人,有极为精辟准的方言来维护自己的纯洁性。广东话的不容易讲,是出了名的。普通话同一个音有四声,广东话却有七声(甚至还听说有九声的)。一个在广州、香港住了四、五十年的人,讲不好他们叫做“白话”的广州话是常见的,因此不用人家说,你自己就绝对外地人的感觉。这点北京倒比较宽容,因为原本纯正的北京人少,外来人口超过原来的几十倍,这就叫寡不敌众吧。不用说在北京出生的当然算北京人,只要在这里住上几年,也可以堂而皇之的说“我们北京人”怎么怎么了。纯正的北京话是不太容易全听懂的,我们说的北京话,其实就是普通话,和北京话区别大了,刚刚解放的时候,因为北京话方言味道太重,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播音员都是从哈尔滨找来的,取的就是他们的发音没有京片子的那种油腔滑调。我接触过一些三、五代都生活在北京的真正纯正的北京人,他们对自己身边纯正的北京氛围很自豪,对于外地人百倍于他们很不开心。但久而久之,他们也知道:现在大势已去,就剩下自个儿闷着自豪的份了。看看他们,有时候真是有点可怜巴巴的感觉。但是大都市文化都这样,我在洛杉矶住了二十多年,美国第二大的城市,全球第十一大的经济实体(如果按GDP计算,洛杉矶可以列到世界第十一个经济大国),好莱坞所在地,这还不美国啊?可是现在讲英语的比讲西班牙语的人数还少。刚来洛杉矶的时候,我曾在市中心附近住过,周边商店的商品标签、广告,连店门口挂的“开门”、“关门”都只写西班牙语,没有英语,不懂活该,老洛杉矶人肯定更加不自在了。后来市政府立法干预,所有招识起码要写上双语。现在倒好,干脆连市长都是西班牙裔的了。

北京人原来的构成应该是满清贵族与汉贵族文化的相互影响与交融的结果。因此,严格地讲,真正的老北京必须是满洲来的八旗子弟与附逆、归顺进而同化甚至改造了这些入侵者的汉贵族,或是这些人的子孙。是这些人引领着风尚、潮流,造就了高雅、高贵、恢弘,改造了相对蠢笨粗痞狭隘低俗的文化氛围、精神面貌、地域色彩,成全了北京的“劲儿”与“味儿”,还有“魂儿”。如果从背景来探寻北京人的特点,应该可以说有这么几条:第一出身要有来历,即便现在再贫困潦倒,至少祖上曾经显摆过,再穷再破落,家庭早先也一定跟哪个亲王、贝勒联上过关系,或许是名正言顺地给他们府上当过差,再不济跟他们家的下人有过来往,绝不是赤手空拳一点来历都没有的。现在的北京人,也总得要和中央拉扯出点什么关系,不沾上国务院、各部委、军队大院,也起码沾个中央什么的,否则低人一等。我国官僚体制复杂,部委众多,举世无双,因此下面衍生出来的沾亲带故的就多如牛毛了。早年清代的八旗子弟,解放后就有高干背景的新八旗子弟取代,同样赋予所谓正宗的北京人一种超群的感觉和特质。我看最近播出的电视剧《五月槐花香》里面,张铁林饰演的八旗遗少范五爷、冯雷饰演的贝子府里的包衣奴才索巴,其实和某些高干子弟的做派、言语、举手投足都有点神似的。长安街上那栋神秘的“长安俱乐部”里面,这类人不少,虽然个个穿名牌,讲股票、高尔夫、出国什么的,洋得很;但那爷味,那感觉,简直好像是范五爷再生一样,实在国内其他地方难见。

我为什么喜欢去“人艺”看老舍的《茶馆》呢,一半是喜欢剧本、演员的精彩演出,一半是体会北京从清末、民国初年到解放前后的人事变迁,有种落花流水春去也的伤感,也有一种淡淡的枯木逢春的喜悦,很复杂。那戏前后看了好多次,次次都不禁泪流,其实这泪一多半是给时代流的,虽然人家不在意。

那些毫无贵族、八旗背景的中下层,还有那些不断“补充”进来的外地人,到了北京,也附庸风雅的学起那些有谱的味道,虽然无法那么娇纵,但是多少还是融合高贵和卑贱两者的,骄奢中的些许俭朴,趾高气扬中的一点儿本分,甚至某种程度上的圆滑、狡诈与某种意义上的忠厚、懦弱、木讷等等,北京人气质中这两者结合,最是主流味道,是其他地方没有的。因为如此,所以大凡是北京人,或者自己认为已经成了北京人的那些外地人,出租车不开,餐馆不做,小店铺嗤之以鼻,心比天高,虽然大部分命比纸薄。

讲北京,不得不讲城市,这个城市太独特了,全世界唯一的这样规模宏大、对称均衡、方格布局的城市,全世界唯一的全部由四合院组成住宅区的城市,全世界唯一有如此完整的内城墙和外城墙的城市,也是全世界唯一被几乎彻底拆毁的古城,并且拆毁的规模是人类历史上空前的,拆毁的速度也是最快的。讲东方建筑、城市、园林不能够没有北京,讲现代城市对古城的破坏也不能够不说及北京。北京现在还保留的古建筑依然还是最宏伟、最集中的,故宫、天坛、颐和园、雍和宫、国子监、太庙、社稷坛、十三陵、八达岭等等依然还是最能够代表中国传统建筑的杰作,这些作品谈的人多,并且大部分人也都看过了,如果要集中在这方面谈,这本书可能要大到上百万字了,自然不是我希望写的。这样,才产生了写人文为中心的构想。因此,和我上一本《巴黎手记》的着重点不太一致,不过一样很有趣的。

我是从事设计史论教学的人,因此,写什么城市,还是离不开建筑、规划、设计、时尚这些方方面面,不过写北京,可能因为自己的感情投入多了,会有时候脱出了轨道,写点人文历史掌故,也是情有可原吧!

看北京,我就这样,从中间看起,再东南西北展开去吧。

 

 

2009年2月3日  于洛杉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