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女儿接到南京的构想之一是,让孩子成为我立志挣钱的驱动力,但我被新的生活彻底颠覆,越来越喜欢探究内心。虽然有深重的生存压力,但还是觉得2009年是个浪漫的年份,应该活得像个诗人。为了寻找共鸣,我找腊梅谈心。
“我今年特别不想上班。”
“我年年不想上班。”她果然有共鸣。
“只要上班,生活就是重复,和昨天重复,和去年重复。”
“是啊。”她自顾自说:“阳光真好。我希望我在海边晒太阳,院子里都是花,餐桌上摆着你送我的骨质瓷餐盘,娃在打滚,而我面朝别墅,心花怒放。”
显然,在我还没成为诗人之前,腊梅抢先了。我一定是智障了,否则怎会认为和她有共鸣呢。“面朝别墅,心花怒放。”——亏她想得出来,简直是这个女人的LOGO,而且,必须把她设计得很肥胖!可是,一个叫冯内古特的家伙又说:“这是一个即使是穷人也很肥胖的时代。”我彻底服输,有才华的人和有才华的人也是不一样的,譬如冯内古特,注定是用来被我这种人仰望的。不公平在于,我觉得至少我可以用来被腊梅这种人仰望,但她从不。
我思考着“2009诗意年”的可操作性,发现关键在于如何拉到生活赞助。回首前尘往事,细数亲朋挚友,能给我提供赞助的人名单如下:
叔叔。我的掘金金矿,但因前年一场留学梦,去年一场创业梦,把可以从他那里拉来的一辈子的赞助一次性全部透支,而且失掉再次透支的信誉。
弟弟:昨天刚在深圳买了房付了定金,成为“我不是在看房,就是在还贷”的新有产阶级——房奴。找他拉赞助,我于心不忍,且拉不下老脸。
腊梅:多年老同事,革命时期的战友。有望两年内在上海买房,可赞助额度为500元/月。但需要我巧取豪夺,透支许多谄媚,且要装可怜相。还要去上海帮她免费设计家居。需慎重考虑。
章慧:铁杆女友,人生的忠实影迷。可赞助额度为一次性预支10000元外加500元/月;找她赞助最靠谱,就像左手帮右手,但我不打算坑她,因为她是好人。
祎彪:多年老同事,革命时期的战友。文艺青年范儿,有一颗有灵魂的心,欣赏我的大格局,认为我的惨淡“乃华丽之极致”,和腊梅的功利主义不一样,此人需要我有品相、有格调地忽悠,保持优雅与宏大。赞助预算为500元/月。
衍衍:和腊梅、祎彪是同时期的老同事,革命时期的战友。马上就要结束单身,婚期在月底,从此有老婆的他是否能为我赞助,我没有信心。但衍衍同学重情重义,且有济世情怀,这一点腊梅、祎彪没法比。预期赞助额度300元/月吧。
落梅:网友,见过一次面,失散很多年。为人忠良贤惠,很好欺骗,一篇精彩的广告文案式说辞便能打动她。考虑太原的收入水平不能和广州上海北京杭州相比,赞助额度下调至300元/月。
……
我构思了一封天才邮件群发给上述诸神,邮件这样写——
“亲爱的叔叔/弟弟/腊梅/祎彪/衍衍/落梅:
还有比这更惊人的发现,更巨大的惊喜么?我在
好吧,让我说直接点吧,我不想上班了,2009年我想写一首伟大的诗,我预感这首诗将使弥尔顿的《失乐园》不再有价值。如果你们能给我寄点钱,并且对投资回报充满耐心,那么,在来日的诺贝尔文学奖奖金里,在金钱所不能抵达的荣耀里,你们将分享到这笔钱的1000%收益。这里还没算上普利策奖、矛盾文学奖、洗洗屁屁悲情中国年度最浪漫诗人奖……”
三天后——通常,人们从瞠目结舌、不可思议、怀疑、打听、商量、讥讽、耻笑、权衡、打击、找借口、寻思诡计等各种情绪中恢复,需要三天——我陆续收回他们的回信,情况很……很……不诗意。好在我早有思想准备,提前播放了隆重的背景音乐《悲情城市》。
“你这辈子折腾来折腾去还能做什么事呢?!”叔叔。
“你还是赶紧找个工作吧!”弟弟。
“切!等你在未来被理解了,估计收益也只能在未来烧给我们了。”腊梅。
“要钱没有,要命来拿。” 祎彪。
“盼盼,面对现实吧。灵魂在心里,不在诗里。”衍衍。
“为什么你还是没有把才华变成金钱的能力?”落梅。
……
还能说啥呢,从诗意年到失意年只换一个字,发音都不变。“一群肥胖的穷人!”我在心里骂。无论如何,诗人的小小困境就是人类的巨大困境。我深信不疑。所以,我决定用小沈阳腔结束此文——哼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