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的贵买贱卖与奥运冠军的易培难养

　　陈希

　　南京农业大学农业经济系   210095

　　

　　棉花贵时买贱时卖以及奥运冠军易培育难养护看上去不合逻辑，匪夷所思，似乎也不具备拿到一起说事的共性。可笔者思之再三，不能就此将二者简单的划上不等号。看官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因家“统分结合，以分为主”的农业政策使农业家庭经营的特征日渐凸显。在棉花交易领域，随着棉花生产决策分散化以及棉纺织业竞争格局的初步形成，棉花供求受到市场力量的支配，产生周期性波动。在一轮轮棉花市场化改革过程中，国家试图以行政手段干预市价，实现稳定供求的目标。但改革多年的事实证明，政府的行政手段非但没能平抑棉花市价波动，反而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首先，我们需要了解棉花市场的特征。人类农业科技的进步使棉花产能增长，同时化纤产量的大幅上涨，使棉花遇到从未有过的强大竞争。亚太地区众多国家处在重大的发展机遇期，基于本国的资源禀赋特征，发展劳动密集型的纺织服装业成为一国迅速崛起的经济支柱。纺织服装业处在棉花的下游产业，势必加大了棉花的国际竞争。综合以上条件，棉花价格的重要制约因素在于需求，而需求的制约又表现在替代品(化纤)的竞争及下游产业的供求均衡。

　　棉花行政价格的制定者无法在一个尚不完善的市场中摸清真实的供求均衡价。于是，存在高估和低估两种可能性。当行政价向上偏离国际市场价时，假定纺织工业棉花需求与进口不变，此时农民种棉积极性高涨，国内棉花将过剩。棉价成本的提升也将使进口棉相对价格降低，促使国内企业用进口棉替代国产棉，从而加大国内棉花的过剩程度。政府处于棉花安全考虑，必须忍受国际市场的低价，清理国内多余棉花；当行政价向下偏离国际市场价时，棉农的积极性下降，国内棉花产量将下降，棉花加工企业以及纺织服装业将扩大产能，尽量抢购国内市场的低价棉花，掘取棉农损失的利益。同时，国内棉花要素的行政低价将激励各有关部门扩大出口市场，加剧国内棉花的短缺局面。政府也必须忍受市场高价，花更多外汇进口棉花，填补国内的短缺。

　　话题转到刚刚结束的奥运，中国健儿取得了历史性的好成绩，国人振奋。但分析一下金牌榜，中国是世界体育大国中唯一银牌与铜牌总数不及金牌数的国家。这一表面现象的背后，我们看到的是体育人才的极大浪费，进而是国家经济资源的配置失效。现在的中国体育界弥漫着一股“追金热”，夺了金牌就是好样的，银牌、铜牌都会受到冷落，冷落来自政府部门、体育界、民众。从体委到教练到队员都承担着巨大的压力。在这股“追金热”劲吹下，国家将过量的资金投入冠军的“铸造”中，致使奥运冠军的成本降低，而成本降低的背后是国家大量补贴铸造奥运冠军本应支付的高成本与低收益。问题在于国家的财政负担是隐性的，它远不及中国代表团金牌数受到人们关注的程度。所以，我们看到很多首次参加奥运等国际大赛的运动员担负起了夺金的重任。经济学中比较优势原则告诫人们应当根据自己的要素禀赋发挥各自的比较优势。并不是所有运动员的要素禀赋都指向获得金牌。应当说，政府在铸造奥运冠军上的大量基础投入起到了使金、银、铜牌成本倒置的作用，也由于这一倒置，打乱了一些运动员基于自身要素禀赋的理性选择。金牌定价的偏离在因财政投入产生扭曲的同时也因舆论导向及全民族的金牌热情而产生了更大的偏离，于是就出现了我们看到的金牌众而银牌、铜牌寡的现象，众多选手奥运赛场上“意外失足”的现象，夺得起金牌却养不起冠军的现象，奥运赛场上别国的教练中出现我们熟悉的华人面孔的现象，“xx领域常青树”曾与我国数代运动员交锋的现象，运动员夺金后即走向幕后从事教练工作的现象。凡此种种，从奖牌分布不均到人才外流，从发挥失常到运动生命过短再到各省养冠军的经费捉襟见肘，无不体现着体育界资源价格的扭曲。体育的终极目标是人民有健康的体魄，扭曲的价格使达到全民健身的目标是多么的昂贵，使奥林匹克精神的普及性受到影响。

　　在棉花市场，行政干预价产生了如下两方面问题。当国际市场价偏低时我国面临过剩，以低价清理国内多余棉花。反之，当国际市场价偏高时我国面临短缺，以高价花更多外汇进口棉花填补国内的短缺。相关数量研究表明，建国以来，我国贵买贱卖棉花的年份在全世界各国中频率最高；在体育界，冠军产生后养不起，地方体委经费捉襟见肘、人才流失。从棉花要素市场到国人关注的我国体育界，两者无不表现出一种基于行政干预导致的对市场定价的扭曲。他们消耗了更多的财政资金平抑棉花市场余缺，花费了更多财政资金培养一个奥运冠军。

　　早在上世纪四十年代，哈耶克就意识到了凯恩斯国家干预主义的谬误，在《通往奴役之路》中，他告诫人们：“如果人类放弃自由主义精神，凭着良好的愿望自以为是的计划、设计社会，必将把人类引向深渊。”针对当时牛顿力学的巨大成功导致的人们希望用在自然科学中的控制与计划作用于社会科学的思潮，哈耶克又在《致命的自负》中写道：“要人类意识到自身认识能力有限，与要人类增加对自然的认识，两者不仅同样重要，而且前者远比后者困难得多。”计划之所以缺乏效率，是因为它存在收集信息的困难。而市场是信息的巨大收集器，并可以通过无形的手作用于市场各方。经过计划与市场诞生后的长期交锋，人类已经达成一定的共识：以市场配置为主，计划调节为辅，这一共识又有助于解决公平与效率的对立。让我们以这一共识审视眼前的两个困局。

　　在棉花市场，大量研究发现，行政定价对棉价波动的调节存在相当的滞后，国际市场定价则能够更快的调节棉价的即期波动。但这并没有宣判行政定价完全无效，相反，在即期前的时期，行政定价的调节效果是正向显蓍的。这就是说一些基于长远战略的产业政策制定，应该有行政干预的身影，但必须是辅助性的；在体育界，政策制定者应当改变只重金牌的财政倾斜，改变由于投入大量资金导致的价格扭曲使每个运动员可以根据自身的禀赋确定自己体育生涯的目标，认识到银牌、铜牌的大量增加才将使我国的金牌地位更加巩固，而原本大量投入的夺金经费将有助于全民身体素质的普遍提高。在奥运赛场上，人们也开始议论美、日等国购买外国运动员为本国效力的政策，我们为何不能稍作借鉴？市场价格可以判断出培养一个奥运冠军与花钱买来一个奥运冠军的孰优孰劣。过去扭曲的培养价格使我们做出完全由本国培养运动员的一刀切政策，但在人才国际化的今天，我们的眼光应该跳出黄皮肤、黑头发才能代表中国队出征的传统。在谁拥有人才谁就能振兴的新世纪，我希望加上一句：谁拥有健全的市场机制，谁才能让人与资金的配置最优，才足以抗衡来自本民族意识的冲动。而行政干预对于保持我国在传统项目上的优势及有计划的开辟新项目是不可或缺的。

　　从棉花贵买贱卖到奥运冠军易培难养的两件看似不相关的事中，我们得到同一个感受：便宜的市场和昂贵的不当干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