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评万科》第二章第二节 “灰色年代”行走于体制边缘
某种程度上，万科25年的生涯有一半都是在体制深处探险。在中国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过渡中，有很多灰色地带，万科1988年便股份制改造，开始豪赌中国改革开放规范化的明天。
在王石的地产雄图中，1988年是一个特别重要的时间节点。
万科股票是在1988年12月28日公开发行的。当时，孙路带领的小组负责零售，而任总指挥的王石则带领招股推广小组，拿着一根细长的教杆，杆不离身地向一些机构团体宣讲股份制。
那年冬天的一天，深圳蛇口菜市场笼罩在一片灰蒙蒙之中，空中洒落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在若干年之后，孙路还清晰地记得当天的若干个片断。和菜市场的其他摊主不同，时任万科集团副总经理的孙路跑到菜市场摆摊叫卖的商品是万科的股票。“当时我找到菜市场工商管理所的同志，人家都觉得奇怪，没听说过上这儿摆一摊位卖股票的。”孙路回忆。
冒着率先吃螃蟹的风险，万科进行股份制改造，带着“菜市场卖股票”的尴尬，在当时国人还普遍对钱生钱的虚拟概念股票从内心深处尚存怀疑和抵触的情况下，相当艰难地将2800万股票推销了出去。
1988年，万科就成了中国第一家社会公众持股公司，不能不说王石的思想观念在当时是相当超前的。股份制改造缘起于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由于国有企业多年的渐进式改革之路急于找到一条生路，1986年10月15日，深圳市政府正式颁布了《深圳经济特区国营企业股份化试点暂行规定》。然而，对于这个新生事物，人们对其前途顾虑重重。
而特立独行的王石却急于抓住这个先机。当中主要的原因是，随着万科发展扩大，当时万科所隶属的深圳特区发展公司（以下简称深特发）浓重的国企色彩越来越束缚了万科急于发展的步伐。1984年，王石创建万科（现代科教仪器展销中心）时，营业执照上写的是国营企业性质，其实，也就是“借船出海”。然而这一特殊的出身，却日渐成了王石的“绊脚石”。两者在主营业务、市场化运作、观念层面存在着巨大差异，为摆脱过度行政干预，王石痛下决心：万科要成为一个规范运作、独立经营的股份公司，一定要进行股份制改造。万科股份制改造宣告完成后，深特发由上级主管公司变身为持股30%的第一大股东。后来，《万科周刊》在回顾这段历史时评价为“股份制改造是一个打开鸟笼子的过程”。
正是有了万科发行新股募集的第一桶金2800万元的资本，万科当年才能以2000万元的报价，一举拿下首个房地产项目威登别墅地块。使万科这个原本不具备房地产开发资格的企业，推开了房地产行业的大门。
股份制改造的好处还在后头。两年后，1990年11月26日，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的江泽民出席了深圳经济特区建立十周年招待会。5天之后，深圳证券交易所开始试营业，万科顺利入选第一批上市公司。1991年1月29日，万科股票正式在深圳证券交易所上市，代码0002。由此万科踏上了千亿市值的征程。万科在2007年股市高点的时候，其市值一度超过2000亿元，远超过美国最大的4家地产公司市值总和。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讲，股份制改造、上市不仅仅是王石的一种“自我救赎”行为，对于房地产行业来说，更是开创了一条做大做强的路径。
“成为公众持股公司后，万科在产权上明确了哪些是国家的，哪些是私人或法人的，实现了公司管理的规范化和国际化。”王石多年后将股份制改造摆在了万科发展历程中最重要的事件之首。在万科25年的发展历程中，股份制改造对其发展模式产生了根本性作用。
然而，在当时，中国经济从计划经济跨入市场经济的过渡中，从一度的“封闭”状态到逐渐对外开放，还存在很多灰色地带。企业发展赚钱应该怎样赚？守法不守法？无论是市场还是企业整体上都没有规范可言，甚至到底什么是规范大家都不清楚。
号称规范化的万科自己也曾因一不留神，而付出过代价。1995年，上海万科工程部曝出集体受贿事件。当时上海城市广场工程部一起共事的4个人，共同接受贿赂，彼此认为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但是没想到，行贿的工程商在其他案子出了事，在审问中，他把同万科这几名员工的交易也交代了。
万科的一位职员开始对这些事实不予承认，但不久以后他承认了，大概受贿了15万。他坚持说没有受贿缘于他认为没有字据，可以对此不予承认。但是他没有想到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送钱的伙计带了录音机，把整个过程录下来了。
王石对此事件的反思是：以一批人进监狱为代价，换来三五千万、一个亿的利润，这个代价是不是太大了！人的毁灭、家庭的灾难，这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损失。项目不成功，甚至做砸了，都可以重来，而人一旦失足，不但自己终生悔恨，对公司的影响也是非常长远的。毫无疑问，如果上一个项目要付出如此沉痛的代价，那我们宁可不上这个项目！
尽管当初王石提出股份制改造之时，引起了公司管理层的极力反对，他们认为其他新型企业都不规范，万科独自来做规范的事情，无疑是束缚了自己的手脚，等于坐以待毙。王石却坚定不移地要将股份制改造进行到底：宁肯规范而被淘汰掉，不愿失范而苟活。
在公司召开的规范化专题会上，王石的原话是这样讲的：“我们最初靠贸易起家，在改革开放的深圳，搞贸易往往需要搞关系，倒批文，钻政策和法律的空子。公司要发展，成就一番事业，就不能再走老路，从现在开始就要规范，中国要进入市场经济，规范是必不可少的前提。我们力图按照国际上惯例来做，从谋求股份制改造开始，我们就需要把规范化放在核心的地位。要做中国最规范的企业。”
沈阳“慕马”事件和深圳“王炬出事”就成为万科规范化的考验。2000年，沈阳“慕马”事件发生，不少人士就此宦海沉浮。万科东北公司总经理也被“双规”，被要求交代万科和“慕马”的关系，理由是：作为沈阳最大的房地产开发企业，可能同“慕马”没有牵扯吗？这位总经理被关了20天，调查结果是：万科在沈阳七年开发过程中，和“慕马”没有任何牵扯。
从决定股份制改造的那天起，王石就对中国改革开放规范化的明天下了赌注。
“大家都不是规范地去做，万科规范去做就束缚了手脚，但如果我们现在不规范，将来我们可能被淘汰掉。我们现在规范，可能市场还不规范，但我们宁愿被淘汰掉，也不能退出规范。这等于是你对未来下了赌注，你认为将来是规范的。如果中国改革开放进程不规范，并且一直不规范，那我们还是会被淘汰掉的。”
此后的事实也证明，王石赌赢了。先是盼来了“8•31”，此后借助最早上市的优势，万科在房地产道路上如沐春风。然而，从1988年股份制改造到2004年“8•31”出台的约16年的时间里，倡导规范化的万科在痛苦地等待市场规范化的过程中，在那个灰色的年代里，经历着迷茫的“扑腾”。
万科介入房地产开发二十余年，其与绝大多数开发商不同，也是万科最杰出、最值得尊重的原因之一，即是其一直秉持规范操作的企业经营理念。在中国现行环境下，能做到这一步实属不易。这与王石个人的信念的坚持不无关联，也从另一角度佐证了王石对万科这一超大公司的把控力。
房地产语录
批到好地块赛的是“搞定”权力部门和人物的“本事”，（王石）在不好的地块上盖出优质楼宇，赛的是发现市场、创意、执行和管理的本事。只有加上时间变量，才看得到结果完全不同。
——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长江商学院经济学教授周其仁
长时间以来，土地和资金一直扮演着这个产业核心竞争力的角色。与其他制造业相比，房地产产业链之间的依存度和成熟度水平较低，缺乏行业标准与公共规则的不规范是其中的两个重要原因。
——上海易居房地产研究院周海平
房地产界多富豪的真正原因在于房地产业是中国最佳的寻租场所，比股市圈钱来得还要快，风险又小。
——北京科技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教授赵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