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是一部颇具老庄之道神韵的电影

丁启阵

拿到电影《左右》（王小帅导演）的碟片，一看盒子上的情节介绍，我觉得似曾相识：一个再婚女人的女儿得了白血病，只有一个方法可能拯救她的生命，那就是用她兄弟姐妹的骨髓进行移植。无奈之下，这个女人决定要跟也已经再婚的前夫再生一个孩子……忘了从什么渠道得来的信息，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我好多年前就听说过这样的故事了。

如果不是同事热心推荐并主动提供电影的碟片，我大概是不会看它的。缺少悬念的电影，我会觉得索然寡味。今天下午，我之所以放下手头正忙的论文写作，抽出两个小时独自在家看这部碟片，主要是为了不辜负同事的好心，见面的时候不必支吾搪塞。

出乎意料的是，播放几分钟后，我就被吸引住了。全部看完的时候，我得出一个浮士德式的结论：故事梗概是灰色的，电影之树长青。不得不佩服，王小帅把一个有些偶然、荒唐的故事讲得如此平静，如此细腻，如此得体，如此感人。如果从道理、逻辑出发，妻子要跟前夫再生一个孩子，丈夫要跟前妻再生一个孩子，对于任何男人、女人都是无法接受的事情，对于两个家庭都是毁灭性的事件。更何况，在人工授精失败之后，两个已经离婚不再有感情的人还要真刀真枪地上床造人——这“床上戏”还不是瞒着双方爱人秘密进行的（刘威葳扮演的枚竹原本是想瞒着丈夫的，但是由于枚竹不巧碰到了手机摁键，在家里照顾孩子的丈夫实际上也知道了这事）！这样的故事，换一个人来讲述，很可能会出现兴师动众、大吵大闹、大打出手、鼻青脸肿、天翻地覆的场面。但是，王小帅的电影不是这样，里边的人物，无论是女孩的母亲枚竹、生父肖路（张嘉译扮演），还是女孩的继父老谢（成泰燊扮演）、肖路的妻子董帆（余男扮演），内心无不经过翻江倒海的斗争、挣扎，但表面上他们都能够做到比较平静，克制，最终都能撇开自己的情感和利益，服从于由枚竹发起的决定：一切为了呵护一个五岁女孩（合合）的生命。

电影取名《左右》，大概是象征人生抉择、处境的两难。枚竹、肖路离婚之后，各自都组织了家庭，而且都找到了不错的对象，原本可以老死不相往来地过各自的幸福生活。但是，女儿的罹患疾病，又把他们拉到了一起，而且必然地把他们的爱人也牵扯了进去。这就使得事情变得左右为难起来。我认为，《左右》这部电影的高明之处在于，举重若轻地讲述了剧中人物化解矛盾的过程。这个过程是自然的，可信的。它并不使用常见的非褒即贬、非此即彼的思维模式，而是既歌颂了爱情，又赞美了人性，在左与右之间找到了第三条出路：非左非右的路。

这条路有点像孔子的中庸之道，更像庄子的“督”（大道）。《庄子·养生主》：“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如果觉得这几句话有些抽象，难以理解。那么，不妨读一下紧接着的关于“庖丁解牛”的描写：“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 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

从这一点上讲，王小帅的《左右》是一部颇具老庄之道神韵的电影。

                                                                     2009-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