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改革派看普世价值与中国模式的政治争论


中国模式是对改革共识的背叛

——后改革派看普世价值与中国模式的政治争论

北京后改革研究所

陈永苗

当下为了改革而改革的改革教,有两种面相,一种是经济自由主义,另外一种就是中国模式。中国模式,是文化政治加上利用官场经济,呈现暗示出来虚无主义气象。它的位置处在经济改革完毕,即将启动政治改革的中间,这时候出现,那么就是在政改或者“经改走向政改”上的聚焦与掰手腕。

建国经验和权力意志

我们可以看到,默罕默德创立伊斯兰教国之前,阿拉伯民族所遵行的律法和习俗,是来自犹太先祖亚伯拉罕流传下来祖宗律法和民族习惯。但是默罕默德创立伊斯兰教国,诞生新纪元,那么亚伯拉罕流传祖宗律法和民族习惯,就不再是首要的、现世的神圣性渊源,退回到“史前史”。神圣性渊源基于建国的决断,而不是古老的、来自祖宗的习俗。

罗马创建者致力于让粗野无知的民众,信服自己在从事一项伟业,将不同背景的诸民族和千差万别的众多城市融为一体。这其实是学习模仿雅典与斯巴达。雅典比较早地建设起同盟制度阿提卡同盟,而罗马就有样学样,搞了一个拉丁同盟,不同的是,罗马比雅典更好地执行这个同盟,建立起坚强帝国。斯巴达对被征服的城市和殖民地,短时间内授予半居民权。罗马更进一步,利用罗马公民权,在帝国形成和维持中发挥了巨大作用。

这么看来,建国经验是离不开学习模仿先进政制,但是一个成功的建国经验,必须是暗中学习模仿,并且宣布为是自己从事一项伟业,把别人冒险和从事伟大政治创新的结果,掠夺为自己所有,并且发扬光大之。建国经验,它就是一个创新和重生的决断,这样把古老的、来自祖宗的习俗,抑或来自外来先进文明的政制,都当作材料,当作史前史内容。并不当作能够照亮当下和未来的启示,尽管也许可以。

启示和方向,来自创新和重生的决断,一种达到伟大目的的权力意志。建国经验是自足的,无需外求。一切政制文化,都是从建国经验道成肉身而成。

基督与魔鬼之间,没有势均力敌的争论。而只有魔鬼与魔鬼之间,偶像崇拜与偶像崇拜之间,才会永不停息而且毫无意义的辨难。

古老的、来自祖宗的习俗,与来自外来先进文明的政制,当不是材料,而是作为启示的时候,就展开精神或政治领导权的搏斗。这二者都假冒了,僭越了建国经验的神圣性,把自己当作神圣渊源,同时把建国经验和权力意志推出舞台,让人民不再记忆,不让他们在场,否认建国经验道成肉身和精神或政治领导权。作为民族国家守护父神的万王之王,被谋杀了,于是群魔乱舞,互相征伐。

这样的结果,很大程度归咎于哲学政治,政治伟业依赖于道德启蒙运动。

创建国家的立法者,他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地位,接近神圣,与人民同一,也就是说,他就是人民的化身,除了神,他不再需要求助于他以外的权威。神的声音,也就是人民的声音。人民的声音,也就是神的声音。他发布的命令,采取的行动,无不是神的指令,人民的渴望。也就是享有绝对权威,会获得绝对服从。

当立法者被群魔谋杀,建国经验被遗忘,那么原初意义与人民同一的绝对权威就丧失了,人民分裂成各种群众,任何一个试图获得精神或政治领导权的魔鬼,就要说服、启蒙群众。说服、启蒙的过程,也就是献媚的过程,必须满足群众的欲望和激情。道德启蒙,也就是以道德化的方式,让群众的欲望和激情,取得政治正当性,获得群体的特殊性与普遍性的一致。

这时候暗中学习和模仿外来先进文明的政制,就变为不可能,除非拿出来,通过启蒙说法,推销好处,否则就没有政治正当性,不会获得群体的最大支持。同样来自祖宗的习俗,要重新再次获得精神领导权,单纯暗示是来自祖宗的,已经不顶用,还必须证明自己是有好处的,或者是更有好处的。这样的话,这二者都吹嘘自己妖魔化对方,利用道德化的方式,在辩论和流传的过程中,都把自己说成是绝对的,都是人民和原初的化身,也是民族国家的神圣渊源。

或中或西,都是表面的、直白的名义,而关键在于如何找到当下合适的政治形式。宗“中”的文化政治潮流,百年来对政治形式没有贡献,其言说没有成为民族共识。一种道德知识分子的生命形式出发,推己及人,是极有限的,是不可能形成现代合适的政治形式。普世价值或宗“西”,则是可以,是因为它能提供当下合适的政治形式。

如今文化政治潮流把一种皮相的东西,当作关键,这么内在地掩藏和拒绝可一个使命,那就是找到当下合适的政治形式。可是这是不能掩藏起来的,而且必须是首要的。只有回答了这个问题,有效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文化政治潮流才有政治正当性。否则,不过是一种渴望,一种很伟大的渴望,除了虚无的激情之外,没有任何实质性内涵。

固然普世价值的宗“西”,有可能变成了忘记“师夷长技以制夷”,民族生存的权力意志被否定,可是能够造成这样的人,也不过是一些“骂完克林顿又嫁给美国人”的资产阶级欲望暴徒。对这一些人谈宗“中”的文化政治,都是道德启蒙运动的毛病。这一些人是出于欲望,成为普世价值的粉丝,本来就是边角料或者废料。文化政治潮流把这一些欲望暴徒的伪主义,等同于普世价值和自由主义,然后否定普世价值和自由主义,不过是一种伎俩。

假主义真问题:要不要政改

这就是当代中国“普世价值”与“中国模式”政治争论的历史大背景。如果不需要诉诸于道德启蒙,那么就不会变为意识形态斗争。处在意识形态之中,就是一种准宗教信仰,一种道德立场,把欲望和激情转化为一种真理或政治正确。

然而外在世界和政治世界,并不一定取决于信仰,即使大部分人或全部人都相信了一种主义,也按照这个践行,也不见得能够改造世界。除了大量信徒之外,还需要政治家,和关于政治技艺或行动的政治科学。这是现代社会受到道德启蒙运动支配之后,产生的缺口。信徒太多,以为有了全部人作为信徒,大事已谐,其实不然,没有政治家和政治科学,全部人作为信徒,也就是一种大多数人的暴政。现代的极权主义民主,正是如此。

当然普世价值或者学习和模仿外来先进文明的政制,是理所当然的出路。普世价值本来就高于文化政治,当被文化政治无理纠缠,被迫与其应战,就把自己下降到那个层次,让自己看起来也是意识形态,也必须通过启蒙说服的方式。一般而言,这时候普世价值是耐着性子来说服文化政治者。想说服他们的说法,你就得下降到他们那种层次,和他们辩论,好像就变成他们的对立面。

其实不然。普世价值从习俗和历史当中发现“自然人性”,那么,就将现代中国的政体革命,定性为追求自由、平等,符合人性的政治制度。外来先进文明的政制,当然比中国古代的习俗政制,更接近自由、平等,符合人性的要求。但是师夷长技以制夷,学习和模仿外来先进文明的政制,并不是为了服从别人,而是为了自身的更好,这里不可让自身主体性消失在学习和模仿中,应该把权力意志凸现出来。

谁会主体性丧失呢?看来不是普世价值鼓吹者,我从来没有看到这一些普世价值鼓吹者,不是为了中华民族的富强,抹煞权力意志,让自身主体性消失。不管学习西方是明的,还是暗的,都不会造成主体性丧失。不要担心会从学习和模仿中,滋生一套全盘西化的意识形态,如果全盘西化不能让自身更好,那就不可能被坚持。

主体性丧失这种印象来自普世价值批判者的妖魔化,而且也只有把经济自由主义当作普世价值这个误解基础之上,迷信经济可以决定政治的这一些人,以自己的有色眼睛来看待普世价值的鼓吹,才会得出这个结论。

在普世价值批判者的有色眼镜里面,他们觉得是自己有道理的。中国从经济自由主义出发,加入全球化,变为全球殖民经济秩序体系的牺牲者,这一点确实是实实在在的。可是普世价值的鼓吹,着力点在于政改,而非要变为全球殖民经济秩序体系的牺牲者。即使普世价值的鼓吹者,有一种经济可以决定政治的幻觉,也是相信从经济自由主义出发,加入全球化,可以帮助推动政改。普世价值鼓吹者,前提可能是错误的,但是目的是正确的。

“普世价值”提倡与否,仅仅是皮相,而内核就是还要不要专政,要不要政改,要不要急迫的实现宪政。普世价值的辨难,去掉意识形态的纷争,就是一个单纯的问题:当下要不要废除党国体制,要不要政治体制改革,要不要立即民主化。所谓的学习不学习,模仿不模仿,都是借口。这里有明暗两层,一层是学习不学习模仿不模仿,一层是政治斗争。两层都指向了一个关键:要不要政改。

而普世价值的批判者,却与经济自由主义共享同一套经济决定政治的错误逻辑,在他们的错误基础之上,错上加错。经济自由主义是改革中形成的恶性肿瘤,而普世价值批判者是恶性肿瘤进一步癌变。对错误的批判,并不能一定导致正确。为全球化付出的巨大代价,可以证明经济自由主义是错误的,但不见得能够证明普世价值批判者就是可行的。能指出经济自由主义的错误,错误越重,指出和谴责越强烈,普世价值的批判者越发相信自己就是可以的,就是对的。经过批判,他们把普世价值等同于经济自由主义。普世价值批判者与经济自由主义者,是王八对绿豆。

普世价值批判者批判已经很熟透而且衰败的经济自由主义,而不是宪政的现代性方案,然后暗示自己批判超越宪政。他们批判美国还不够直接民主,就从中暗示和相信在直接民主这一层面,中国就超越了美国,实际上中国还处于“封建专制”呢。这是一个精神病或疯子的行径。他们越指责美国,就越强烈相信中国的优越性。

普世价值批判者,推崇中国模式和北京共识,对中国市场经济有一种暧昧不明、稀里古怪、糊里糊涂的态度。中国的市场经济,是官场经济,是虚气和肥大,对官场经济的批判,他们曾是不遗余力。可是他们又转过来,活生生的美化官场经济,说成中国模式和北京共识。用官场经济弥漫天下的臭味,用来为专制僵尸的延续背书,真是到了极致。

普世价值鼓吹者,并不要经济全球化,而是要宪政共和制度。即使他们把经济全球化,当作共和制度的手段,那也仅仅是手段和桥梁,也绝非是目的。当然我们在评估结果的时候,确实要慎重对待劣质手段,但是决不能像普世价值批判者那样,把别人错误的手段,当作全部。

普世价值批判这也有帮助当局转移政改注意力的作用。在经济改革已经歇菜,政治要提上议事日常的当前情形之下,反对普世价值倡言,提倡中国模式,北京共识,就是要阻碍政改。普世价值批判者他们担心政改带来混乱和不稳定。

他们阻碍政改的政治意图,是清晰的,明白的,故意而为之的。他们坚持专制权威主义,没有党的领导,改革更不可能,他们卡着经济改革与政治改革的关口,把注意力和焦点,引向文化政治和帝国冲动,以此拒绝政改。

拒绝了政改,普世价值批判者,必须找到一个替代物,用于安慰渴望政改的心理,转移关注,他们找到的就是孔子、传统文化与隐藏在这一些下面的帝国扩张冲动。政改呼吁构成国内冲突和压力,普世价值的批判者转移到虚幻空间和对外扩张来。

中国模式

在经济决定论的支配之下,政改必须顺服于经济逻辑,也就是把政治正当性建立在经济发展之上。而不是宪政自己本来就是目的。

暗中霸占别人的政制,并且说成是自己的伟业。“中国模式”学说中没有这样的政治技艺呢。正好与此相反,拒绝其他文明国家的先进政制。并且使用经济决定论,把其他文明国家的先进政制,扭曲在经济之上。当否定了经济自由主义,就顺手把其他文明国家的先进政制也撂倒了,吹嘘地“肯定”了自己的经济发展高度,也把自己的落后专制,抬到别人的头上。谈中国模式或者北京共识,就是试图将权威主义固定下来,持久化。

中国模式之所以可以一时间内骗人,是因为民族国家之间的竞争,主要表现为经济竞争,那么经济方面吹嘘上去,也就把自己的政体也吹嘘上去。从80年代因为落后政体,有被开除出“球籍”的危机感,到今天股市散大户(顶多是众多庄家之一)处在股票处在高位的牛气,就叫做中国模式,也变得太快了,也太容易了。有了钱,就开始自大,这就是暴发户。中国模式与文化政治的结盟,就是暴发户一有钱,就开始给自己修墓,以抬高自己的乡下地位。

中国模式的提倡,是对改革共识的背叛。也是对改革时代背后捅一刀,内在得掏空了改革的实质性内容,延长专制。把经济改革到政治改革的这一关口或瓶颈,拉长,成为走不出去的陷阱。中国模式是改革瓶颈处的癌变,横生出一种枝节,然后意图反过来吞并整个改革,就像癌症要占领整个身体。中国模式一方面构成对改革共识的颠覆和架空,去掉实质性内容,而仅仅保留形式和口头上的路径,并且强化之,这本质上是对后改革、反改革以及改革反思的排斥和阻挡。

中国模式内部隐含着一种马基雅维利主义的意图,也就是从国家利益角度诱拐当局进行政改。与此相似的是,鼓噪“大国崛起”。既然内部无法推动,就换一个脑筋,引入变量,从外部诱导。

纸张里面包裹着暗火,或者糖衣里面包裹着炸弹,诱导仅仅是诱导,对于史上最政治成熟的当局而言,有足够的手段来堵住这种诱导。然而政改是当前首要的问题,如果诱导会衍生一个问题,那就是遮蔽了政改的首要性,会产生为强化专制,为其持续存在背书的结果,暗地里的“梦”,注定要落空。

力倡“中国模式”,并且排除普世价值,体现出来一种把自己特殊性,专横地当作普遍性的资产阶级暴徒欲望倾向。“中国模式”不仅仅是诸神中的一神,多元中的一元,而且要成主神,甚至是唯一绝对主宰。

“中国模式”批判和藐视普世价值,并不能一定帮助中国模式走向政治成熟,所呈现出来的,不过是在普世价值话语优势下面的劣势感。这种感觉与专制在自由世界中的劣势感共和,也与权贵集团面临政改时候的危机感吻合。普世价值即使很笨蛋,也不可能通过单纯批判,因此批判一方就获得可行的药方。正如公鸡说母鸡不会下蛋,也无法让公鸡自己下蛋。

经济自由主义的乌龟爬行

支持改革与市场经济的思潮力量,本来有两种,一种是基于政治自由而去支持获取经济自由的,一种是迷信经济决定政治的经济自由主义。这两种,在改革死刑判决之后,已经发生裂变,第一种回归到政治自由,第二种走向了法西斯主义(权威资本主义,例如张五常就公开宣布现在的政治制度是最好的),并且提出文化政治与中国模式。

目前有一个很清楚的潮流,那就是与98年新左派辩论十年之后,经济自由主义者一个接一个接受了新左派的道德政治主张,虽然遮遮掩掩地,不肯自己来批判市场经济。这二者才是难兄难弟,才是结成一对。

经济自由主义走向法西斯主义,法西斯就是把社会经济问题,扭曲为心理情感问题,把复杂的政治问题,简化扭曲为道德伦理问题。昔日的经济自由者和开明改革派,很快就要变成中国模式。例如俞可平就谈起中国模式。中国模式,可以说成经济自由主义及其妒忌批判者的“东北二人转”。

固然经济自由主义本着保守主义和受到现实强烈约束的审慎原则,推动改革进程,在理想和实际政治潜质之间,找出一个平衡点。但是改革可以展开,是有一定历史条件和时间限制的,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稳妥的、也就是有限推动,也就是落后于改革本身的历史进程,是赶不及的。

经济自由主义在强调自己开明,强调稳妥,并且让大多数人模仿他们,塑造了一种保守主义的道德立场,那么在早期推动改革进程的同时,在中后期需要加速度的时候,必然是乌龟爬行,拖改革进程的后腿。改革开明派对改革进程,有一种造成严重缩水的负面作用。

经济自由主义的改革呼吁,已经成为不改革,尤其是不政治改革的助手,已经变为笼中鸣,作为装饰和花瓶。当局不断释放改革信号,但是只说不做,也允许经济自由主义的改革呼吁,如此可以迷糊民众,实行缓兵之计。

经济自由主义根本不注意的一点是,2003年胡温新政以来,当局不断述说和暗示政改,把这个旗帜和口号抢到自己手里,对改革时代的符号资源和道义资源,实行全面攫取。而实际上,在奥运会开幕式和胡锦涛纪念改革三十周年的讲话里面,都没有毛泽东时代或改革前的三十年。今年两会,温家宝说改革是唯一的出路。在新闻发布会上,李肇星提出关于中国政治体制改革取得明显成效的说法。中央党校前副校长李君如提出,实际上中国政治改革已搞了三十年了,取得了巨大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