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熟的天真,何以求得?
——《道德经》笔记之十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涤除玄览,能无疵乎?
每每读到老子《道德经》的第十个章节,便令我想起一个名词,叫做“成熟的天真”。我这么理解它的意思:婴儿是天真无邪的,但那是不具备生活能力的天真,是一种意识的真空,虽说不会为环境的糟粕所左右,却对于自身或现世的担当,也是一种无能为力,甚至根本就不曾具有这样的意识;而所谓成熟者,如今则被看做是吸附了现世环境中各式糟粕的海绵,浑身上下肮脏得不可收拾,虽说可以其附于身上的污浊来抵挡现世其它污浊的侵害,然这种以污抗污的状态,却分明只能够将现世环境带入更深污浊;而“成熟的天真”,则是凭借着个人的修身,将自己的人生经历与经验中糟粕的东西予以“涤除”,形成对现世环境中外来污浊侵害的“抗体”,令自己既具备起一般“成人”所具有的行事(观察、判断)能力之主见,又不失婴儿般对于世界认知的渴望度以及对于近身事物及短期利害的“无知”与“懵懂”。
但是,看老子在这里的语气,却似一种责叽与质疑:一个人的灵魂和精神,究竟能不能永远与大道在一起而不分离、不撒手呢?“你集中自己的注意,使自身温柔和善,能不能像一个婴儿那样呢?你经常洗涤你的头脑与心胸,能不能做到干干净净、无瑕无疵呢?”(王蒙书中解语)。
想来,一般之人,虽可因个人的修养而少一些世俗的污浊与功利,却不可能做到纯粹地“天真”的。更何况,若作为执政之人,既要站在统治阶级的立场上致力于国家社会的治理,又要不伤害平民百姓的权利和权益,如何才能做得到不矫揉造作、不苛刻烦琐、不主观武断、不强迫命令,而是“无为而治,听其自然吗”?(爱国治民,能无为乎?)
天门开阖,能为雌乎?明白四达,能无知乎?生之,畜之。
人的各种肌能随时开动着,准备应对外界的干扰,但是,一个人,要能够真正做到遇事从容、从最基本的行事直觉中不经意地作出妥善的反应而不自以为是地使用其实于己无补的策略和手段吗?
由此联想到,我们现今所处的这个世界(至少是人类世界),其实距离人类原本的生存初衷,已经产生了巨大的异化了。许多原本只是手段的东西,都被我们作为目标而追逐着,死死不愿意放弃。
婴儿的可贵之处,原在于其之天然与纯真。天然者,最具道之所及耳,纯真者,最少世俗的杂念罢了。纯粹的婴儿,因其“无能”与“柔弱”,自然承担连自身的生存都负担不起,就更枉论对于世界的担当了。可是,那不也是一种我们至今之中要求的完美境界么?我们可以如婴儿般毫无杂念地纯然对人吗?我们可以最直接的感觉去反应外在的事物吗?我们可以做到对外界没有哪怕丝毫的伤害吗?
说到此处,有人可能会理直气壮地反驳说,这个世界允许你这样的“纯粹”存在吗?你不伤害别人,难道也不去以自身的策略去预防别人的伤害与干扰吗?——好,算你说对路子了。这个世界、这么一个人类社会,其实是以每一个人的思想、行为和举动而形成。人类世界的行为意识,也是经历过了慢慢长河般地流动,才逐步形成的。滴水再小,也分明能够映射出一己的思想与行为,我(我们每一个单体的个人)只水滴,若能汇入汪洋之河流,或也会为整条川流不息的长河顺与之流淌,产生些许涌动之力啊。
至于说为政者,究竟何以才能求得老子所言之行?
行文至此,我又想到,如老子、孔子甚或孟子等先贤圣哲,何以都是在为当时的统治阶级寻求治理的方法与道行哪?以至如此壮观之伦理言说,竟也沾上了不少功利的污迹?实在是不堪以对。
自然,先哲们所留存下来的话语言谈,其宗旨所指,却直达本质,甚至对于现代人类,更显得一针溅血、不偏不倚!
兴许,人类社会历史的发展,正是逐渐应证许多“子”们言语所及的英明与预见。
也难怪今世的人们,在现实跟前一旦碰壁,便想到摆在老夫子们跟前去寻求暂时、片刻的“净化”与“涤除”了。
可是,这“成熟的天真”,又岂是人人轻易便可求得了的?
感于2009年5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