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雨共读   


   家乡的夜雨淅淅沥沥,缠缠绵绵,如泣如诉。寂寂的房间里,挑灯夜读,灯火如豆,悠忽闪烁。凝眸处,文字如水,润了眼睛,浸透着心灵。偶尔窗隙间侵来丝丝寒风,恼得窗纸哧哧地低吼,寒意里包含着一种宁静一种旷达。
  雨夜,读余光中先生的《听听那冷雨》,琦君的《下雨天,真好》,陆游的《临安春雨初霁》……如品一杯茶茗,淡淡的香,含微许的苦涩,能醒人头脑。
  往往,窗外“梧桐更兼细雨……点点滴滴……”,更多的愁丝在于窗外,雨雾中纠缠着,迷乱着;风雨交加,或许已挂上了梧桐枝,化了雨,“点点滴滴”?读雨?读愁?到最后竟弄不清楚孰是愁孰是雨了?在易安居士的笔下,愁即雨,雨即愁,有形与无形,抽象与实物,两者融合得完好无缺,丝毫不给人以生涩感。读愁,不是自寻愁苦,举杯消愁愁更愁,而愁者读愁却往往能消愁呢。
  “夜来卧听风吹雨”,是雨的凄苦,读之,思维被浸染得漫漶淋漓起来,如沐浴了一场寒雨。此时的雨,又被赋予处境凄苦的含义,这在现代小说中并不鲜见。老舍的《在烈日和暴雨下》,祥子在暴雨下拉车,备受雨脚蹂躏;沈从文的《边城》,老船夫在一个暴风雨夜里死去,丢下可怜的翠翠……
  而家乡雨夜的雨,不含凄苦,不是生离死别,也不是易安居士笔下的——愁,它如一首耐人寻味的小诗给人的只有温馨。
  雨夜里,周遭沉寂,听微雨轻敲瓦片,绵绵密密不绝于耳,如碎玉,韵律清脆可听。微风轻拂,掠来草木泥水的腥气,还裹挟着夜雨的清幽韵味。手捧一书在手,让无限的遐想驰骋于天地,领略世界之奇,尝尽人间百味。这是一次真正的心灵旅行,一种体验,一种享受。或者累了躺下来,静听春雨,想像着明朝的深巷,该有谁在喊卖杏花?那手里的竹篮是旧的还是新的?那双提着竹篮的手是年轻的还是老的?是男的还是女的?这时候你就不自觉想:那该是一位少女吧。然后你又想,那篮子里的花是否还残留有昨夜的雨滴?在朝阳下是否更显得妩媚多姿?谁人去买?是眉清目秀的书生还是鸡皮鹤首的老者?买之与谁……一连串的设想之后,你沉沉睡去,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梦里自己是书生,变了篮子,日日伴着少女卖杏花……
  原来,文字的千般万种排序,却给读书人带来那么多的遐想,那么多的梦。
  雨夜听雨,读书,读到余光中《听听那冷雨》里的“雨是最最原始的敲打乐从记忆的彼端敲起……瓦是音乐的雨伞撑起”,内心一颤,你就真以为整个屋顶是一把音乐的雨伞撑起。不是么?听听,那细脆的声响,细细密密,缠缠绵绵,如古老的琴或筝,轻轻地奏,沉沉地弹,音乐的雨水洒向听雨人的舌尖,流进心底。而雨,凭借瓦这个覆盖着读书人的最最原始的敲打乐器,一夜一夜地为读书人不眠不倦地敲打,温柔时如琴,强劲时如筝,哒哒地敲了一个雨季,那执著的劲儿是否也想把瓦下的听雨人读懂?
  一夜的雨,一夜的遐想,一夜的梦;湿了文字,湿了梦,湿了灵魂,也润洗了灵魂。从文字到心灵,从心灵到文字,读者似觅水者,沿着模糊而又清晰的轨迹,宁静而庄严地出发,一路双手合十虔诚祈祷——春雨普降,慰藉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