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海德公园(Hyde Park)聚集了上千环保志士,为了大张旗鼓地呼吁保护生态环境,减少碳排放,大家把衣服脱了个精光,裸身骑自行车在城里闹市区兜了一大圈。
我应伙伴的游说仅是脱去T恤衫,所以只做了个准参与者,或者套用社会学术语,当了个参与观察者,混在骑车者圈里面,也照了不少相片。
裸骑者上千,沿途围着看的人的数目比这多得多,有的人眼睛似乎有点发直,虽然没有围成死死一圈,但应该说够上了称作围观者的条件。
只是围观这个词在我印象中还有一个要素,就是被看的人得要不情愿。
这次不然:裸骑者骄傲地让人观赏拍照,所以用围观用在这里也许不够格。
矛盾心理
我在北京长大的时候因为长相不太标准,自己时时吸引过路人的目光。到乡间去的话,更可能聚过来一大群人。
父母说这没什么不得了,对新鲜点的东西好奇乃人之常情,围过来的人既便板着面孔,你开口说话也会发现大家其实都很友善,趁机会跟他们聊聊天,是互相了解的好机会。
学校老师们对此却另有说法,经常告诫班上同学上街见到外国人切莫围上去看,说这叫围观,不文明,不礼貌,有损中国人的形象。
国际先例
如何摆平这两种不尽相同的权威观点我始终没有找到理想方案。
有时顺应父母的叮嘱对围过来的人友好随和,有时则配合老师的告诫,流露一些厌烦情绪,以资证明老师的说法正确。
不过,这都是老黄历。过去二三十年我再去中国,不怎么记得碰上被围观的事。
外国人相貌观赏值早已大幅下跌,既便自家门口没有,电视屏幕上也早都让人看够了,大家还是更愿意忙碌其他事情。
人类动物园
现在碰上一本书,从一个新的视角看围观现象:探讨欧美国家19世纪看外国人的事情。相比之下,我觉得自己的经历实不算难堪。
帕斯卡尔•布朗夏德(Pascal Blanchard)等人汇编的《人类动物园》(Human Zoos)副标题是:殖民帝国年代的科学和奇观(Science and Spectacle in the Age of Colonial Empires)。
书里记述的事情,其实就是广义的围观,不过这说的不是好奇的人偶然遭遇到异类人时围上去看看,而是有组织的,通常都要买票的活动。
19世纪早期,展览的主要尽是一些相貌奇异的人,诸如来自泰国的连体双胞胎,或者非洲南部的所谓霍顿督维纳斯(Hottentot Venus),后者因为体形和性器官的异状而吸引了很多买票观看的人。
科学化
但随着工业社会的发展,科学技术的进步,到了1870年、1880年前后,展出内容和格调有所变化。
到那时,无论在帝国都市里的博览会上,或是在英法德等国内地的巡回展览中,科学往往是主旋律。
展览中,帝国偏远疆土上的民族成了展项,而且还流行起修建原生态“原始民族村”,把被展民族的生活展现在臣民眼前。
来自非洲或太平洋岛国,或者近一些的北欧雪地的拉普兰民族(Lapplander)都出现在自己的生活环境里。
据《人类动物园》的作者说,光顾这些展览的固然不无庸俗口味的猎奇者,但其他人却以科学探索为由,认真探究这些远方来人的生理特征和社会习性。
培养优越感
说来说去,这些“人类动物园”的展览,在参观者心中培育的主要是一种优越感,让他们看到自己国家多么先进发达,其他民族多么落后,为种族主义理念打造基础。
书的编者之一,利物浦大学的查尔斯•福斯蒂克教授(Prof Charles Forsdick)说,在这过程中为了强化参观者的优越感,往往还会精心策划各种野蛮活动让被展览的人表演出来。
乍看起来,这些事全属于另一个年代,纵使不大光彩,也是前人的作为,前人的观念。
只是,想到现在电视里的真人秀,还是让我怀疑我们究竟比他们进步了多少。
(鸿冈 2009年6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