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四十一)


三年来孟嫂常常让梦中一再出现的丈夫肿胀如斗的脑袋弄得胆颤心惊。对孟瑞的暴死她有过种种猜测,但决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当她的面承认自己是凶手。
    她再一次细看了面前自称杀手的男人。他不动声色地叙述那桩残酷的谋杀,似乎杀人者是另一个不相干的人。他眉骨边一道短而深的疤痕,使他的笑容添了些令人心悸的色彩。
    “我说过我只是奉命行事,真正的杀手不是我。”那人的目光中明显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意味,她察觉到他一直在企图诱使她滑入惊恐莫测的旋涡中去。她竭力抵御着这种危险,居心叵测的诱惑。
    “我不相信你……”
    “你会相信的,孟嫂,如同你相信自己比别人漂亮,更能引诱男人一样。”杀手眉骨上的疤痕被日光映出如猪肝样的颜色。
    “女人太漂亮了也是祸害呵!”他说。
    芦苇丛里闷热得厉害,风在苇秆顶端游来滑去。底下却无一丝凉意。灼热的日光从枝叶缝零零落落地漏下来,像落下无数金毛小虫,蜇得身上燥痒难耐。孟嫂眼瞅着自己前胸的衣褂让汗水渗湿开来,鼓如馍状的乳房曲线毕露。对面男人的眼珠子热辣辣地停落在她的胸乳上。此刻她想宁可让这家伙轻薄一回,也强似呆这儿受罪。
    那人却稳稳地蹲着不起:“世上的事很古怪,你种一亩瓜,偏收了两斗豆。三年前端午节那天你若不陪丈夫去铜鼓镇,事情就不会这样了。就那回,你把孟瑞的命送了。”
    端午节?铜鼓镇?孟嫂脑子里像塞进了无数片毛茸茸的栗壳刺。她张皇地望着那男人。五月初五端午节,确是女人喜欢去赶集的日子。买雄黄粉,买艾草菖蒲,买做香袋的五色丝线。她费很大劲才想起那回端午节她从集市买回两把艾草和菖蒲。记得丈夫的尸首抬进院门时,插在门边的菖蒲颓垂着似剑的叶片,无声地擦过腐臭的尸首。但她怎么也想不起端午节去铜鼓镇赶集的任何细节。
    “记不清了?真可惜。那天你和你丈夫站十字街口,那时雾刚散开,日头光很亮。”男人微眯着眼,享受美味佳肴似的回想着,“你站在人群中间很显眼,穿一件像今天一样的暗绿色圆袖衫,只是镶边不同,是银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