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季老走了,千百个季老生前好友蹦了出来。此前就听说,301医院的季老病房,N年来人潮涌动,几成名利场。现在终于看到,他们都是谁了。
季羡林客居301之前,在北大校园里与爱猫相伴。大白猫陪他每天散步,也是燕园一景。人去园空后,大白猫不够级别,进不了301,所以加入燕园流浪族。据说去年还有人见到,它在当年散步的路上徘徊,似乎在等老主子回来。看来是只重感情、有文化的猫。
季羡林、任继愈去世当天,公共媒体平台上的第一反应,一度令人尴尬。好在,这一“重季轻任”的局面,很快被迅速扭转。相信已在天逍遥的二老,并不在意。他们紧赶几步追上欧阳山尊老,正一路谈笑而去。
对季、任二老的怀念之辞,几天来已如云漫天、如潮决堤了。有些事情,云上之人虽不在意,地上之人还得思量。单论学术地位,任继愈站在文史哲的主干道上,季羡林则偏居一隅,不仅外界对其学问只有感佩、无心甚解,在本领域内亦同道寥寥。显然,公众对一位学者的评价,是不拘泥于学术本身之标准的。
从这个意义上说,第一时间里的“重季轻任”,也不出意外。季羡林比之任继愈,有一点略不同,就是在人生最后一二十年里,季比任,更接近大众。季以文载其所思所想,以思想载其为人待物之守则,乐与公众构成交流,使自己又多承担了一份公共知识分子的职责。而相形之下,任老的身影及影响力,仍相对局限于学界内部,象牙塔内。这样的对比并无区分高下之意,因为知识分子亦非一个模本,而是多元与多样的。
大学亦如是,虽同奉大学问,却也气韵有别。季羡林辞世后,男女老少、国土内外的北大人,都很外露感情,纷纷感慨燕园痛失了一面旗帜。这不过是当代北大人的自我评定。从旁看,从季老的世纪人生看,说他典型地代表了北大的精神、北大人的风采,其实并不准确。燕园往东二百米,就可见清华园里潺潺流淌的小河。清华学长季羡林,事实上,更秉承清华园的相貌,清华人的气韵。
那是一股甘于寂寞、守得住清凉、乐于在学术一隅耕耘毕生的习性。当年,清华学子季羡林的那些师长们,就这样立于校园之内,恪守本职。而这一百年中的北大人,则更乐于在风起云涌中成长,更善于站在时代的潮头之上。在革命的时代,这叫呼风唤雨。在做学问的时代,这难免有点浮躁张扬。在时代的每一个时点上,你都会觉得北大人灵光、犀利,清华人愚钝、保守;但在历史的长河里,北大总做浮萍事,清华从来为湍流。
所以,在从来事迹和故事比学问多的燕园里,季羡林其实始终是个异类。至少是同道不多。
任继愈倒是正宗的北大出身,然而他人生与学术的最后几十年,所幸没有掉进燕园的潮起潮落里,而是扎根在另一处必须耐得住寂寞的乐园——图书馆界。在他低调和乐得寂寞的晚年之际,长着清华筋骨、穿着北大外衣的季羡林,却陷入了一番被动的热烈之中。今天,不少北大人在怀念季老时,也会抱怨一下那些围绕大师谋己事的团团浮云。
岂不知,那鼓噪声深处,顶着北大人名号者,最多。
这似乎是在批评北大?不是。国家也好,学术也好,既需要弄潮儿,也需要潮头背后从不起眼、但从不可缺的默默水流;既需要对时代信号反应敏捷、以秒度量人生的知识先锋,也需要大智若愚、不抢风头、拿年历计时的淳淳学者。只是,今天乃至未来的北大弄潮儿们,不要以为从季羡林身上看到的是本校的优点,而当清醒地自知,这个在燕园里曾经长久与爱猫独行的老头,恰恰映射着燕园所短。
季任携手同尊去,莫道身后有短长。清华人亦有所短,北大人亦有所长。无论做公共知识分子,还是专注于象牙塔内,都需要将从容不迫,化作血液里的一份基因。长于寂寞的季羡林,也曾以那番对错乱岁月的反思,从容地展示过一个知识分子的锐利。任继愈则通过国家图书馆的层层书幛,达成自己与公众的交流。小小燕园里,不乏潜心做学问者,但这个校园的风头,总是被那些对时事与机会反应敏捷者抢去,挥斥方遒,谁也看不上;眼高手低,什么也干不了。季羡林与任继愈平生所持有的,与这些北大后辈们,大相径庭。
季羡林是一只出身清华、客居北大的流浪猫。他在北大的热闹里,独享着自己的寂寞。他在301医院的热闹里,惦记着自己的白猫。
留得寂寞在,不怕没柴烧。无论务农、做工、做学问,都同此理。真心读懂季羡林、怀念季羡林的人,无论出身何处、身处哪里,只需做两件事:一是把身边所见的每一只流浪猫,都当成季羡林的大白猫来喂;二是把自己的本职活计,默默且持久地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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