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浪淘沙,谁是"大师",谁是"小师",再过三十年自有分晓。
季羡林先生走了,戴着一顶他自己也不愿意戴的 “国学大师”的帽子。
我从来没有读过季先生的文章,所以在自己的范畴里不能确定他究竟是不是国学大师。不过,既然全国上下都称先生为“国学大师”,我也就认为季先生是国学大师了,可见“众口铄金”在中国的重要性。更何况季先生还有一个在《百家讲坛》红红火火的关门弟子钱文忠,钱氏在当今中国差不多也快成大师了,他的恩师称为大师也不会勉为其难吧。不过,我对“关门弟子”这个词向来鄙夷,因为这颇有“拉大旗作虎皮”的架势,殊不知古时绿林人物在打架时先报上门派,看能不能把对方吓住,吓住了自然是好事,吓不住再做厮杀,中国文化界自古重视师承,与绿林人物看来是英雄所见略同。抬高自己,大概是为了争夺文化界的话语权。钱氏已有地位,仍需如此,文化界那些宵小之辈,无需论也。钱氏学问,我非常敬重,唯一让我感觉其人不妥的就是这个“关门弟子”的称号。弟子也罢了,岂不知这一 “关门”,把很多东西都关住了,包括宽容的学问。因为只要有 “关门”,便有门派成见,文化江湖上难免有厮杀,只传关门弟子,不传庶出弟子,或者对他们有保留,这关门弟子将来恩怨多矣。孔子从来不 “关门”,如果 “关门”,也就不会有“三千大弟子,七十二贤人”了。
“大师”二字的起源不知在哪里。民国以后,“大师”的称呼渐渐泛滥,只要在某一个领域里技艺高超,均可以成为大师,不过那时的“大师”“他封”的居多,进入二十一世纪,“大师”逐渐流行“自封”起来。看来这些人看《西游记》看得多了,孙悟空“齐天大圣”的招牌伎俩颇能深入人心。《南方都市报》经常会有半版的广告,是为画家范曾大师做的,既然是广告,当然以赚钱为目的,所以毫无疑问得到了范曾“大师”的首肯。这年头默认自己为“大师”的名人,一个是余秋雨,一个就是这位范曾了。前不久,范曾“大师”写了一个什么虫子的外传,用来骂黄永玉“大师”的,这个虫子两个字,到现在我还不知道怎么写,看来“大师”就是“大师”,骂人也那么有国学水平,我等真是自叹弗如。在那篇文章里,范曾除了骂黄永玉为龌龊的虫子外(从人格上打击),还攻击黄永玉的国画没有入门(从学术上攻击),可怜见的黄永玉就靠这两手吃饭,范曾“大师”毫不犹豫地打碎了一个老人(先勿谈大师)的饭碗,这种做人做事的行为,大师乎,小人乎?这让我更鄙夷起大师来。再后来,根据一些资料,原来黄永玉“大师”曾经在文化圈子里的酒会上,拿着啤酒瓶子砸过范曾,毫无大师风范,难怪范曾骂他为虫子,原来也只不过一李逵而已。不过我还是挺佩服余秋雨,上海为他专门定做了一个 “余秋雨大师工作室”,余秋雨不但默认,而且自辩,一点也没有“谦受益,满招损”的国学传统。看来“大师”称呼是不以人格为基础。至于文怀沙之流,只留下抄袭老子、孔子、释迦牟尼的“三十三字”真言,能够忝居于“大师”之列,也就不足为怪了。
本来想调侃一下“大师”,写着写着开始悲观起来。我知道我们这个时代不缺乏大师,这是我的自信,也是对我们祖国文化的自信。但是看着那些所谓的“大师”到处招摇过市,人品之低下,做事之龌龊,实在让人不齿。大浪淘沙,谁是“大师”,谁是“小师”,再过三十年自有分晓,因为三十年后,这些自封“大师”的人物恐怕都寿终正寝了。
不过,我还是要对先寿终正寝的季羡林先生表达一下我的敬意。因为“国学大师”这个称呼,季先生是不愿意往自己头上戴的。季先生说“我连‘国学小师’都不够,遑论‘大师’!”可见季先生是多么的清醒,这比范曾之流在报纸上用广告形式吹嘘自己是大师高明多了。仅此一点,作为后生,以后一定要买一些季先生的作品,好好学习学习研究研究。只是我不知道我们称季老为“先生”的时候,钱先生高兴不高兴。
我向来对先生这个词有好感,既表达了尊意,又没有吹捧的嫌疑。例如我们都称呼鲁迅为“先生”,非常亲切,我也从来没有看过有人直喊鲁迅为大师的,尽管他也写出了 《中国小说史略》、《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这样国学著作中的精品。孔子云:“三人行,必有我师”,按照这样的说法,到处都有自己的老师,哪还敢在芸芸众生面前称“大师”?先生也就是比我们先出生了几年而已,从“学无止境”的意义上来说,我们均是平等的,所以我们有机会也有时间追赶,何必在身边树一个镌刻着“大师”的里程碑?
所以,还是少称些大师,多叫些先生吧!
来源于:中山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