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加了新浪博客“国庆60周年征文、我们家的60年”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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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1967年出生的,那年,天大旱,连吃的水都很困难。老娘经常给我讲当时挑水的事情:天还没有亮,就得到上深塘(我们村最大的水塘)等候着,用木勺一勺一勺舀,然后挑回来澄清后才能用来做饭。所以,我刚出生就要面临许多艰苦的岁月。
我现在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年少时的许多苦主要是父母们在直接面对;如今生活好了,却又能清晰的记着往事的艰辛,能理解父辈们的苦,感念这些年翻天覆地的变化。更何况我出生时最苦的日子已经过去,虽然文革才刚刚开头。
一些现在看来好玩的事是哥哥一再跟我说,我才隐约中记得。我四五岁时,兄弟俩一起去田里捉鱼,那时鱼多,一捉一脸盆,下雨时还能躲到田边挖的防空洞里玩。后来大一点后捉鱼的事就很清楚了,只是已过了“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的时候,防空洞已基本看不见了。后来,开始使用敌敌畏,虫少了,鱼也少了,渐渐地捉不到了。然后,水也混了,能洗澡游泳的地方也越来越少了。
小时候,家里每年会养一只羊,或者几只鹅,而且村里的牛要每家轮着放养;因此,也就有了放羊、放牛的经历。最让人回忆的是,可以躺在田埂草地上,看成群的大雁飞过,或人字形,或一字形。只是后来,响起了猎枪的声音,然后,大雁少了,后来不见了。至今非常怀念。
对山村而言,最本质的两次改变是电和杂交稻的推广。
电刚来时,我奶奶很不习惯。当时,父亲一直在生病,母亲经常需要陪父亲去看病。奶奶带我们睡觉时,每次关灯总是用嘴去吹。被我们这些孩子笑话了好多次,就是改不了。
棒冰刚出来时,很让人觉得神奇,居然在六伏天还能吃到冰,大家惊叹不已。那时农村的棒冰如果是白砂糖水做的,那就是好的,有许多就是糖精兑的。最贵也就5分一根。记得有一次,奶奶去赶集,给我们几个孙辈买了几块,迈着小脚,跑了五里地,给我们时已只剩下附在棍子上一点小冰碴了。奶奶心疼不已,但好歹让我们尝了一把鲜。
等到农业机械化口号喊遍全国时,拖拉机开始进村了。奶奶拉着我们的手,一路小跑着去看,一边嘟囔:“能让我看到这样新奇的东西,我就是死了也心甘了。”
奶奶是在1993年去世的,那时她已经开始见怪不怪了。我们村里有参加过人民大会堂建设的木雕老师傅,当年他跟人说隔着天,也能听见北京的声音,看见北京的人时,被人嗤之以鼻。后来,虽然我们家穷一直买不起电视,但至少奶奶也都看到了。
我一直特别感谢袁隆平,因为杂交稻,让我可以可着劲儿吃白米饭了。我现在如果对外人说,小时候我们吃不饱时,不能让我老娘听见。她听了会反对,因为她们可是真挨过饿的,她认为她没有让我们挨过饿,只不过没有让我们吃好而已。没有杂交稻时,我们那儿第二季主要种玉米,所以经常是早饭玉米糊、午饭玉米饼、晚饭玉米羹,米饭基本上就是新收稻时,或者隔几天才能吃到一次。有了杂交稻,每年可以种两季,而且亩产高了一两倍,一下子,大家都不需要为吃饭发愁了。袁隆平功德无量啊。
我最郁闷的事是,小时候就是穿不上新衣。我在家里排行老三,上有哥哥、姐姐,下有妹妹。其实,有个哥是非常美好的事,只是唯一缺憾就是我一直得穿他穿过的衣服,用他用过的书包。有一年过年时,我实在已忍无可忍了,就嚷嚷着要爸妈给我做新衣裳。大人答应了,我就一直盯着裁缝(当时,我们都是自己扯上布,请裁缝到家里来做),要他给我做四个口袋,像样板戏里八路军的服装那样。只是我的衣服料子是要大人做完后剩下的才给我,我一没盯紧,老裁缝偷懒就只给我做了两个口袋。我就一直哭着抗议,直到老娘要动粗了才止住,但从此恨了那老裁缝很多年,见了也不搭理他。
如今,我老娘在北京带我的女儿多多。多多是老娘孙辈里最小的孩子,也是老娘带的第十一个孩子。老娘对现在的生活特满足,尤其是对多多的幸福生活。她总是感叹,多多一个人穿过的衣服,比她前面十个孩子的衣服加起来还多。我也想,当年我要有几件新衣服,我至于为了两个口袋恨那老裁缝那么多年吗。
基于过去挨饿的经历,老娘对米饭特别有感情。任何菜可以剩下,甚至倒掉,虽然可惜,但她可以接受。但米饭不行,首先尽可能不剩,就算剩了,下顿没人吃,她自己吃。如今,她去拜佛念经时,总会祈福让现在的生活能千年万年长。在她的内心深处,非常害怕挨饿的年代会重新回来,所以总会不厌其烦地念叨,要我们珍惜粮食。
我不担心挨饿,但我却很盼望雁南飞的情形能在故乡浙江东阳重现。多多回老家时,在北京好还是东阳好的问题上总是取舍两难。有时会认为东阳好,因为农村里一片绿色。如果秋季还有成群的大雁,我一定带多多回去看,相信到时北京就比不上老家了。
有时,看着锦衣玉食的女儿还真是发愁:如何能把我们吃过的苦让她领会。有一次跟她说了,小时候我们根本没有听说过麦当劳、肯德基、必胜客,六岁的多多问:“爸爸,你们那时很穷吗?”是的,我们那时很穷,我们不想让你受穷了,但你要知道我们曾经很穷过,这可能是我这个做爸爸的唯一的要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