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太阳


人生的太阳


 

  我的老家在距县城120余华里的乡下。那是个在大山皱褶的荒凉小镇,百十来户人家,一条又短又窄的小街,鸡犬之声相闻。镇北谁家炒菜多放了辣子,镇南的人就会被辣得不停地打喷嚏。早晨的太阳总是姗姗来迟,只有在上午9点钟以后才能照射到镇子上来,而往往下午5点左右,太阳就从西山的峰峦上沉下去了。父亲总是说:“咱镇上的日头短,做事就得撵紧些。”

  我在16岁之前,都一直生活在这个小镇上。16岁的那年秋天,我考上了县里的林业高中,我发狠地对父亲说:“我再也不回这个旮旯小镇了!”但毕业之后,我又无奈地背着行囊,灰头土脸地从外面阳光灿烂的大地方回到了老家的小镇。

  回到老家,我蒙头昏睡了三天,开始变得寡言少语了,不声不响地吃饭,不声不响地干活,希望破灭,使我对生活麻木起来了。母亲见我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担心又着急,让父亲到县城里去给我找路子,但每次父亲从县城回来,都是长吁短叹。夜半,我常常听到他那无奈而长长的叹气声。我劝父亲说:“别跑了,咱这日头短,有啥好运气能落到咱头上呢?”父亲听了,只是不安地搓着他的一双手叹气。

  转眼又是春天了,屋顶上的积雪滋滋地融化着,镇旁河里的冰也开始嘎嘎地融裂了。清明节前,父亲吩咐我说:“屋后那块空地闲荒几年了,你抽空给它拾掇拾掇,咱种点菜啦豆啦的,清明前后,种瓜点豆嘛。”我没拒绝也没点头,心里思忖,就那地方,还种瓜点豆呢?每天太阳照到那地方两三个钟头,日头稍稍偏西,屋子就把那地方的光照给遮住了,还能种出什么气候来?但我还是听从父亲的吩咐,不声不响地把那块空地很快拾掇好了,父亲在这块背阴的空地上种了一畦青菜两畦豆角。

  没过几天,我转悠到空地上一看,那些青菜种子,已萌出了一片鹅黄鹅黄的细芽;那些豆种,也穿透了湿湿的泥土,弯挑着两片厚墩墩的叶,像弯挑着一对厚厚的耳朵。又过了几天,几场淅淅沥沥的春雨洒过,那块空地竟出人意料地绿了,菜畦成了一块碧绿的地毯,那一棵一棵的豆角,也张张扬扬地伸展着爪须,蓬蓬勃勃地爬上了豆架。

  蔬菜长肥长壮了,豆架上开满了星星点点的豆花,黄的、白的、紫的,那片空地也一天一个样子了。我说:“这样背阴的地方,没想到菜、豆还长得这样出奇的好呢。”父亲笑笑说:“只要是块地,怎么能不长呢?”父亲说:“就像咱这镇上,春夏日头从正东的山顶上升,从正西的山脊上落。光照是短了些。可到了秋冬,太阳从东南的垭口升,从西北的山梁上落,日照就比有些地方时间长了,所以咱这镇上春夏不热燥,秋冬不阴冷,你瞧瞧咱镇上的庄稼树木,哪一点长得比其他的地方差呢?”

  父亲拍拍我的肩膀说:“命运就像高空里的太阳,大地上没有它照耀不到的地方。太阳是不会厚此薄彼的,命运也是。孩子,幸运也肯定有一天会光顾咱的!”

  次年的秋天,幸运真的如父亲所说的那样与我不期而遇了。我因为在深山的小镇写了几篇山镇生活的稿子接连在省报省刊上发表,被意外选聘到了县城的文艺单位来,在我向往的县城阳光下阳光明媚地工作和生活了。十几年来,在沧桑的人生岁月里,我灿烂过,也被挫折过,但我始终也没有自鸣得意过,也没有心灰意冷地沮丧过。我时刻都铬记着父亲的那句话:幸运就像太阳,它有时会冷落你,但肯定也会照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