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中外阐释《道德经》的版本上千百种,也许还不够丰富,因为几天前我也滋生了想要谈论它的小小念头。念头虽小,但慢慢在生长,如果它要发芽,由着它吧,按我目前一知半解的状态,也许这个版本更实用一些,毕竟,一知半解的人要比“完全精通”的人多得多,对于大多数一知半解者,我的语言更容易接近一些。如果什么时候我能理解得更深,再更新吧。
“道可道”,这第一句话就允许我的言说发生了。任何人都可以谈论它、言说它,按任意的理解成为任意的版本,你可以用它谈论宗教、谈论哲学、谈论科学、谈论生意、谈论婚姻、谈论早餐、谈论一支烟、谈论一首歌、谈论一只蚂蚁……老子,那个智慧的老人,他给了我们无限的自由。“非常道”,它又有效避免了权威版本的专横,单凭这一点,我喜欢上这个老头儿。老子——“很老很老的先生”。
道可以言说,但又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道是可以言说的——当你知道说出来不一定对的时候。这第一句话,非常美。它深深地穿透我,如果它有机会穿透更多、穿透更深,争论的噪音就小了,“权威”这个词成为了中性,强权受到鄙视,自我得以超越,冲突与争斗慢慢平息,丰富、自由与和谐成为主旋律。
名可名,非常名。
你可以给道一个概念,下一个定义,但又不是你说的那个概念,不是你下的那个定义。你可以称之为道,称之为佛,称之为神,称之为无,称之为玄,称之为盘古……世间万物,都可以随意名之,但名就是名,不是其所指本身。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没有给它概念、给它定义之前,天地万物没有区分,一块石头与一棵树没有分别,神与魔鬼没有分别,美与丑没有分别,善与恶没有分别,对与错没有分别。没有分别,是最初始的状态,它“浑浑如一锅汤”,“混沌如鸡仔”;自从人类学会分门别类、学会下定义以后,万物才得以发生,我们不断地细分、给概念,万物越来越丰富。
万物是因人类的认知而生,天地原本乃一物,天地原本无一物。
在原始人的意识中,“万物”也许只不过几种食物和工具而已;在一只羚羊的眼中,“万物”也许只有两个——可以吃的与不可以吃的;20世纪人们视野中的“万物”,比17世纪丰富上千倍。
世间万物是怎么来的?
它因我们的认知和定义而生。它因意识、语言、文字、文化而生,它因逻辑、推理、实验、争论而生。人类是唯一有意识的动物,人类创造了万物。
老子用一种巧妙的方式回答了万物之源,对于一个知识性的头脑而言,也许这不是一个理想的答案,知识性的头脑需要用“名”的方式解释“名”,用人设的概念解释人设的概念,用假设产生的逻辑去解释假设,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知识性的头脑无法理解“鸡就是蛋,蛋就是鸡”,更不能理解“鸡或者蛋就是整个世界”。知识性的头脑善于作茧自缚,自己画个圈儿,一直在圈里转。
比如,我们创造出了“时间”这个概念,并把一个人的出生与死亡定义为一生,这个概念和定义几乎毁掉了大多数人的生活,让我们的世界充满冲突、挣扎与无处不在的恐惧。最后不得不依靠宗教的力量来让人们重新了解“永恒”、“轮回”。
如果我们把十代人定义为一生呢?
名可名,非常名。老子是个诗人。
在古老的部落,人们对时间的感觉并没有那么强烈,日子自然而然一天接一天地过,在他们的生命中,恐惧只在应对危险的片刻时才自然产生,危险过去之后恐惧自然消失,昨天的恐惧在今天不复存在,也不会有未来的恐惧进入今天,一个片刻接着一个片刻地生活,日子悠闲而自在,他们对死亡了解得也不够多,甚至会对死亡进行庆祝。而现代人的恐惧是长期携带的,有两个关于恐惧的包袱,昨天的恐惧挂在左边,未来的恐惧挂在右边,今天就特别沉重。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这不够逻辑,无法推理,无法证明,它只能了解。
了解者,名也。
可名,非常名。
多了解一次,万物就丰富一次。
了解——创造。有名,万物之母。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无欲”、“有欲”,我认为老子的本意是“无名”和“有名”。我们不妨改过来试试:
故常无名以观其妙,常有名以观其徼。
妙者,不可言也。
即使可言,也非常言。
故且言之,窍门、玄机也。
无名以观其妙。
无名,了解玄机的途径。
无名,放弃所有的知识、逻辑和头脑,无我。只有在这样的宁静状态下,才能了解玄机。这几乎是所有宗教修炼的基本路径,静心、无欲。这里的“无欲”,仍然可能理解为“无名”——停止一切头脑的思考。
有名以观其徼。
徼者,表象也。
对世间万物不断分解、给概念、下定义、制造逻辑、推理、实验、争论、冲突、调和……万象得以更新。
无名与有名,一枚硬币的两面,孪生兄弟,不同的侧面了解世界而已,在无名与有名之间跳跃,不失偏颇。
同谓之玄。可以分开来理解:“同,谓之玄。”
如果把两者统一起来,就万妙在其中,妙不可言了,呵呵!
《道德经》第一章原文: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