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尔木市火车站十分简陋,一栋三层的楼房就是它的全部,楼房上面,“格尔木站”四个红色的大字在秋风中孤独的耸立着。站前的广场小而陈旧,四周是一些破烂的平房。我站在那个广场的边上,四顾茫然。
如果说,往前走还有铁路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奔向售票室,乘坐列车继续我寂寞孤独的旅程。问题是前面没了铁路,没了铁路就意味着道路将更加艰难。一千多公里的山路,并且不是普通的山路,而是世界上海拔最高,条件最恶劣的山路。我不知道我将怎么走下去。
下车的旅客都已经走完,广场上一片寂静。我背上的行李越来越重,便索性放到地上,我坐在行李上焦急的四下张望。
不知道格尔木的汽车站在什么地方,背着这么大的行李包找车,我实在是有点招架不住。正在我心急如焚的时候,突然有一阵熟悉的乡音传如耳中,我精神一振,我想不到在离家千里之外能够听到这么熟悉的乡音。仔细听了一阵,不错,说的就是家乡话。我激动得有真想哭出声来。有家乡话,就有家乡人,有了家乡人,我的心里便可以踏实了。
自从上大学以后,耳中整天听到的是山南湖北的语言,就连我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融入那些南腔北调中,对于我来说,家乡话已经变得越来越遥远。只有每次放假回家后,我才能放开声音,无拘无束的说着家乡土语。我觉得家乡话是那样的亲切,就连土语骂人,也是骂得那样别有风味。
可是,随着离家越来越远,乡音已经成了一种奢侈。一路走来,各种方言充斥于耳际,时时在提醒着我,你已经离开了老家,你所去的地方是一个与你家乡毫无相干的陌生地带。我的心随着离家的距离的拉长而越来越孤独,真的希望在这个极远的地方碰到一个家乡人,那怕是从来不认识的人,甚至是曾经的仇人。
当我真的听到这熟悉而又亲切的乡音的时候,我的心跳加快了,我觉得血往上流。我得抓紧这个机会,不为别的,就是想与他说上几句,几句地地道道的家乡话,那样,我会觉得不再孤单,不再落寞。
说话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约莫五十来岁。他们漫步在秋日的大街上,悠闲自在。我没有再犹豫,连忙站起身冲过去,冲着他们的背影大喊一声:“等一下”
那两个人吓了一跳,转过身狐疑的看着我。我马上意识到我的举动有些莽撞,歉意的笑了笑,然后用家乡话问道:“大叔是民勤人吧”?
那两个人也听出了我的口音,眼里露出一丝诧异。那男人试探着问道:“小伙子,你是从民勤来的”?
“是啊是啊”,我忙不迭的答道“我是从民勤来的”。
那男人笑了,回头对女人说:“哈,碰上了一个小老乡”。
女人也笑了,走上前来问道:“你从那里来,到格尔木来干什么”?
“我就从老家来,要到西藏去”?
“到西藏去”?那两人再一次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去西藏干什么”?
“我是刚从大学毕业的,分配到了西藏,我要去那里报到”。
“新分配来的大学生”?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说出了这句话。紧接着,大叔问道:“你就这样去”?
“怎么了”?听到这句话,我心里毛毛的,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唉——”,大叔走过来拉着我的手,叹了一口气道:“孩子,你真是没去过西藏啊,你不知道,凡是第一次去西藏的人,都要在这里休息几天,先适应一下然后再进藏,要不然进去会不适应的”。
原来有这种说法,我心里一阵温暖,真是佛祖保佑,让我在这里碰上乡亲,知道了这个十分重要的问题。要不然,我懵懵盹盹的闯进去,真不知该是什么样子啊。
我的眼里露出感激,口里连说着谢谢,提起行李就准备离开。
“你要到哪里去”?那两个人见我要离开,连忙问道。
“去开房间呀”。在和他们谈话的时候,我早已发现,广场一边有一个破旧的大院落,大门口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铁路招待所”几个字。
“不要到那里去住,河西那边有西格办,凡是进藏的人都住在那里,那里坐车也方便”
“西格办”?我听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西格办是什么。
“哦!就是西藏住格尔木办事处,那里有专门接待愿藏学生的部门”
有这样的好事,我心里大喜,连忙问那个地方怎么走,大叔道:“不着急,看你刚下车,还没吃东西吧?走,先到我家,吃过饭后我送你过去”。
我正在犹豫,那大婶过来拉住我的手说道:“走吧孩子,我们那里住着几家民勤人,到了那里就像到家一样,千万不要客气。唉——,看你年纪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你父母亲也不担心呀”。
我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心里热乎乎的,真想抱着他们喊一声“爸、妈”。
离别家乡,在这千里之遥的地方碰到亲人是我的造化。我心里暗自道:“大叔、大婶,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回报答你们的”。
他们家住的地方离火车站不远,转过一条街就到了。那里有四五排破旧的平方,看样子原来是单位的职工宿舍。每排房子住着两户人家,门都前用竹笆围着,形成一个个单独的院落。大婶打开院门,热情地把我让到里面。院子不大,但收拾得十分干净、十分清爽。院子正中央用青砖围起一个花池,里面的菊花正在灿然开放。屋檐下是一个葡萄架,架不大,上面稀稀落落的吊着几串紫色的葡萄。大叔搬出一把椅子,帮我把行李放在上面。大婶早已打好了洗脸水。看到这清凉的洗脸水,我突然想起我已经几天没洗脸了。我感激的冲她笑了笑,就在院子里洗了起来。洗嗽完毕,我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顿时觉得身上清爽了许多。
在我洗脸色时候,大叔推着自行车出了院子,不一会功夫边便回来了,车筐里放着几把青菜,车把上,一边挂着一块大肉,一边挂着两条鱼。看到他们为我如此费心,我心里感动万分。我突然想起自己的父母亲来,在家里,父母亲每天这样照顾着我,我却享受得心安理得,从没想过父母的艰辛和苦心。当我来到这异地他乡,看到两个和我父母亲年纪差不多的老人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年轻人如此费心,我觉得我以前真不是个东西。
饭端上来后,两个人一边给我夹菜,劝我多吃,一边问一些家乡的事情。我含含糊糊无法回答。说真的,我自己也不知道家乡是什么样子。几年来一直在外地上学,每次回家后又很少出门,外面的事情知之甚少。他们问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子,我实在是不知道的。
肉有点硬,但我吃得很香,昨天下午从西宁动身,到现在已经二十个小时过了,肚子早饿得失去了知觉,那一顿,我竟吃了满满三碗米饭,那是我长那么大吃得最多的一次。
格尔木市分河西河东两个区,大叔家在河东,西格办在河西。中间隔着一段很长的路。吃过饭大叔让我上床休息,我忙说:“不了不了,我一点都不累,我想早点到西格办去”。
说真的,虽说坐了近二十个小时的火车,但车上的那一觉早睡的我头疼,我急切的想去西格办,因为,自从知道了有这样一个地方,我的直觉就告诉我,那才是我真正的娘家,大叔大婶这里虽好,但我们毕竟素不相识,我没有理由这样长久的麻烦人家。
大叔见挽留不住,只得帮我抬起行李走出小院,大婶把我们送出街口,再三安顿我去西藏后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以后路过格尔木一定来家里住。听得我眼睛潮潮的,我不敢多说话,怕不争气的眼泪流出来。
正在这时,公交车到了,大叔陪我一起上了车,我从车窗一个劲的向大婶挥手,大婶也把手举得高高的,耳边,一丝花白的头发在秋风中轻轻飘动。
西格办果然有学生接待处,大叔陪我开好了房间后,又交待了许多要我注意的事情,才依依不舍的告别而去,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心里再次默默地说:“大叔,谢谢你们,我会报答你们的”。
穿越唐古拉(4)西藏记忆----巧遇乡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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