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可是白燕升


来者可是白燕升?

        读《那些角儿》

陈远

先说两个遥远的记忆:我在河北的农村长大,从小听得最多的歌谣,是“拉大锯,扯大锯,姥姥门前唱大戏……”。没有多少文化的妈妈告诉我,在戏里,白脸的是奸臣,红脸的是忠臣。我关于是非的启蒙,就这么于戏曲联系了起来。

十多年前,我还在上学,常常跟喜爱京剧的父亲看央视的戏曲节目,父亲常说:“白燕升这小伙子,不简单,什么戏都懂,还都能唱上几句。”父亲的话,让我记住了白燕升,这是我记住的第一个央视主持人,自那以后,说到戏剧,想到的不是哪个角儿,而是白燕升。

读燕升兄的新著《那些角儿》,这些遥远的景象在我脑海里慢慢复苏。

回头来看,两个场景像是两种暗示。虽然我相对比较熟悉的京剧和河北梆子,都不过只有百年左右的历史,但头一个记忆,暗示了戏剧这一艺术形式,曾经在民间的普及程度,我相信,有很多人童年是非观的启蒙,和我有相同的经历。

第二个场景,显示了戏剧的式微,似乎,年轻的“小伙子”,不应该如此懂戏,更不要说“都能唱上两句”。要知道,至少就京剧来说,我们是有过辉煌的,不仅有过四大名旦,还有四大须生,说起来,哪个不是响当当?

燕升兄谦虚地在书的副题中称自己是“外行”,这真是谦虚地有些过了头,说实话,关于戏剧,如果白燕升是外行,恐怕没有哪个人敢说自己是内行。说起来惭愧,自诩喜欢戏剧的我,对于书中的“那些角儿”,除了京剧和河北梆子的“角儿”有所耳闻,其他的竟然多数不知,当然,宗江老与作家莫言除外,严格来说,他们也算是梨园行的“外行”。

戏剧的边缘化,由此可见一斑。

即使是知道名字的于魁智、孟广禄、裴艳玲等人,也仅局限在知其名的程度。读《那些角儿》,于我,是个补课的过程。

或许是我曾经做过一百多名学术大家的口述采访,我愿意把燕升兄的大作,看作一部梨园行的“口述史”。

做口述史,对于人性的体察越入微,对采访对象的了解程度越深入,做出来的作品才会体现出世事的沧桑。这一点,我以为燕升兄是做到的了的。不信,有书中的文字为证:

白燕升:……有一个事件,让你一直刻骨铭心,关于一个粉扑的事儿?

于魁智:……我们都用官中的,就一个大铁盒子,里头有若干个笔,适合不适合就是它,……主演们都有自己的单份。因为要赶场,在定妆的时候,我看着边上有个粉扑,……我就靠墙上的大镜子去化,还没有往脸上扑呢,拿起来刚要扑的时候,这个唱花脸的老师,先是两个字,非常洪亮的那种声音:“搁下”。我不知道,那是他的,“这是你用的吗?懂不懂戏班的规矩?”还带着脏字,就前面两个字,后头两句话,对我后来影响特别大……

这个细节,让我固执地认为,于魁智之所以成为今日的于魁智,与他这段经历一定有非常的关系。要不是燕升兄有常年淫浸梨园行的熟稔,这种细节就很难打捞出来。

但是口述史并不是一味讲求挖掘,刘小萌先生说:口述是一个相互妥协的过程。对于这一点,我自己深有感触,我发现,在燕升兄的采访中,也有妥协的时候。比如对于黄梅戏演员马兰为什么离开安徽,燕升兄在书中就没有展开。这种妥协,体现是对受访人的尊重。

在戏剧成为“冷门”的今天,燕升兄的采访,常让我想起一个关于京剧的桥段:陈之藩先生在《王子的寂寞》中写少年皇帝溥仪,给京剧名角儿杨小楼打电话:“来者可是杨小楼吗?”童元方说,读到这个段落,想笑不易笑,哭又哭不出来,没有比这句子更悲凉的了。溥仪退位之后有一段暂居天津的岁月,杨小楼依然如旧日一样去觐见,昔日的王子也如往常一样:来者可是杨小楼吗?

京剧这个昔日的“王子”,如今也是寂寞的,白燕升像杨小楼,还保持着对这个“王子”的热情和尊重。

不过,相对于现代京剧,我喜欢的还是传统京剧,余叔岩、马连良、孟小冬等老生的唱腔常常让我着迷,高庆奎的唱腔更是让我听起来欲罢不能。

从这一点上来说,跟燕升兄的新著比较起来,我更喜欢章诒和老师那本叙述梨园行旧事的《伶人往事》。遗憾的是,我喜欢的高派唱腔,章老师的书中没有涉及,燕升兄的书中也没有涉及。

据我所知,高派第三代传人的代表人物辛宝达,与燕升兄和我同属河北老乡。也许是我固陋,在我的印象中,燕升兄似乎没有采访过这位高派名家。从私心出发,我希望有一天能在电视上看到燕升兄和辛宝达的对话。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斗胆为燕升兄设计一个桥段:节目开始,辛宝达坐在嘉宾席上,看着对面的白燕升:“来者可是白燕升吗?”不知燕升兄以为然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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