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96年以来，我国食用油市场的主动权就操控在外商手里，对外依存度长期高达75%以上，早已超出了国家战略安全警戒线。这个事关我国粮油风险的重大课题，引起了社会各界的普遍关注。2009年11月，我邀请中央政策研究室、国务院研究室、发改委和农业部等部委的领导和专家，通过在花生主产区实地考察、召开座谈会和参观龙头企业等方式，获得了大量真实、准确的第一手资料。大家一致认为，由于鲁花5S物理压榨技术的强大支撑，花生油已成为我国三大食用油之一，花生产业也因此更具有支柱性和带动性作用。大家建议，应站在解决三农问题的政治高度，把花生产业列入国家发改委正在制定的“新兴战略性产业发展规划”，有效遏制国外资本在花生产业的渗透，确保后金融危机时期国家粮油安全，实现从花生生产大国到花生产业强国的历史性跨越。

一、问题的提出

    1.1  花生国际贸易日趋活跃。 花生是世界五大油料作物之一,也是贸易量最大的荚果农产品。食用花生、花生油、花生酱和花生饼等国际贸易日趋活跃，2008年的贸易总量超过200万吨，价值约为20亿美元。目前，全世界有100多个国家种植花生，每年收获面积34,500万亩，总产量3,300万吨。作为重要的食用油原料，花生还被世界卫生组织推荐为21世纪的最佳护脑食品。与2000年相比，2008年全球花生油年产量为490万吨，增长了9%。在人类食用油消费中，花生油所占的比重一直呈上升趋势，年消费量在480万吨以上。其中，我国和印度消费量最大，约占总量的3/4。

    1.2  我国花生具有战略竞争优势。 花生起源于南美洲，16世纪传入我国。作为一种耐瘠薄、抗干旱作物，花生在我国的一个特殊优势是不与农争地、不与人争粮，可以最大程度地开发贫瘠和沙化土地，提高非耕地的有效利用率，带动革命老区和贫困山区的农民增收致富。自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我国花生种植面积基本稳定在7,000万亩，仅次于印度，列世界第2位；总产量为1,500万吨，占全球40%，居世界第1位；出口量在65～78 万吨之间，占国际贸易的 40%以上，是世界第一大出口国。从全球战略格局判断，我国花生种植面积超过100万亩的省份现有14个，单产是世界平均水平的2.3倍，竞争优势突出，产业空间广阔。从理论上分析，我国592个国家级贫困县的山坡地如果轮作种花生，就可以多产出780万吨食用油，与进口800万吨的规模基本相当。

    1.3  花生产业事关我国粮油安全。 一批有责任感的专家学者早就警告说，我国食用油进口量从1996年以来远远超过国内生产总量，是世界上第一大食用油及其原料进口国。其中，转基因大豆进口在66%以上，食用油进口在75%以上。我们认为更严峻的挑战还在于，ADM、邦吉、嘉吉和路易·达孚等跨国粮商，已经在我国97家大型油脂企业中的64家参股控股，占总股本的66%，完成了对我国食用油上游原料、中游加工和下游市场的绝对控制权。用这些跨国粮商的话说：“我们要把80%的投资用在消灭对手上，把20%的投资用在合作上”。针对这种咄咄逼人的失控局面，我们认为需要在国家层面支持鲁花5S物理压榨技术的推广，避免沦入外商之手。战略决定未来，政策决定方向。以这项核心技术振兴我国花生产业，有之兴而弃之衰，选对了就能实现跨越式发展，选错了就会再次贻误后代子孙。

二、制约花生产业发展的因素

    2.1对花生产业的战略地位认识不足。 在我国传统的油料作物中，花生具有十分明显的产出效益。在调研过程中，我们把花生与大豆进行了比较，结论是每亩花生产量为250公斤左右，大豆在120公斤上下；花生含油率为50%左右，大豆在20%上下，花生亩产和含油率都在大豆的两倍以上。也就是说，生产同样数量的食用油，种大豆需要4亩地，而种花生仅要1亩地。尤其值得重视的是，花生耐瘠薄、抗干旱，从科学发展与社会和谐的角度考虑，种植花生是革命老区和贫困山区农民走向富裕的有效途径。花生主产区的群众困惑地问我们，为什么这些年来花生一直被当作次要油料作物看待？为什么明摆着的事实上上下下硬是看不见？

    带着对这些质疑的深入思考，我们认为加工业的状况如何，实际上直接影响着整个花生产业的提升。1992年，鲁花集团发明了5S物理压榨技术，其中的黄曲霉素去除工艺填补了国内外空白，并先后获得山东省科技进步一等奖和中国粮油学会科学技术二等奖，国家标准也依照鲁花进行了修改。从我国食用油市场严重短缺的大背景看，这项技术不仅有助于直接减少对国际市场的进口依赖，而且直接带动了500多万农民增收致富。但令人痛惜的是，面对我国花生产业振兴的这次重大契机，17年来一直没有从国家层面给予高度重视和认真推广，单凭一个企业苦苦支撑，很难永续掌控这个战略制高点。我们发现，除山东以外，其他省区80%的花生原料都被小型榨油厂占有，严重抑制了先进技术的支撑作用，造成有限资源的人为浪费。

    2.2 对花生产业的政策支持措施不力。 我们在花生主产区了解到，当地群众代代相传着“一亩花生四亩粮”的说法。指的是在相同生产条件下，一亩花生所获得的有效经济收入，分别是小麦的3倍、水稻的4倍和玉米的5倍。但群众特别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花生不能像小麦、水稻和玉米一样，获得种植、农资综合直补和良种农机具购置补贴？这个疑问所暴露出的一个尖锐问题，就是花生在价格形成上不享受最低保护价，完全由农民自己承担市场风险。由于花生收获季节相对集中，一些企业考虑到资金占用周期长、利息高等因素，在得不到国家政策支持的情况下，就很难用自有资金进行收储。今年3月，国内花生价格跌到了每吨4,000元，农民手中的花生不得不忍痛喂猪，导致种植面积比去年减少约650万亩。

    我们注意到，2008年4月，财政部在《中央财政种植业保险保费补贴管理办法》中，对花生规定了额度最低的补贴，基本上把花生排除在政府支持的品种之外。9月，农业部发布《全国优势农产品区域布局规划（2008～2015年）》，提出未来8年重点培育16个优势农产品品种，并在全国划定58个优势区，花生再次无缘“优势品种”之列。11月，财政部、国家税务总局下发农产品加工企业所得税优惠政策的通知（财税[2008]149号），其中明确规定，用花生加工制成植物油和饼粕等副产品的企业享受该政策。但在具体执行过程中，一些地方政府担心税收下降不愿实施到位，在客观上抵消了该政策鼓励企业做大做强的积极性。

    2.3 对花生产业的科技研发投入不够。 花生产业面临着从品种、加工工艺到质量检测等诸多科技瓶颈的制约，需要中央财政作出专项资金支持。但现在的科研力量大多分散在相关科研院所、大专院校及个别企业内，有的仅仅是农科院或农科所的一个研究室，长期以来不能有效整合资源。以追求粮食产量增加为目标的科研经费，2/3以上都投向了高产粮食作物，小麦、玉米和水稻品种已经更新了几十次，但花生主产区农民仍在沿用20年前的老品种，产量低，出油率低，混种混收混加工，品种退化已经到了濒临绝收的严重地步。

    我们非常忧虑的是，受传统的种植习惯影响，花生至今未能形成优势产业带，基础设施薄弱，自然灾害影响大，只能靠天收成。其中最大的隐忧，是未能形成集中连片的花生种植基地，新品种、膜覆盖栽培、病害防治和施肥技术难以大面积推广，机械化水平偏低，重茬多，倒茬难，死苗率高，病虫害发生重。我们在调研中看到，一方面，花生种子繁育缺乏科技投入，人员、机构和条件不足以系统培育优质专用品种；另一方面，分散经营的农户生产操作水平低，过量使用化肥农药，收获、运输、储藏和加工过程中进一步加重了花生的霉变和残留超标。面对这种状况，如果不从国家层面重点规划花生科研专项，就会导致整个产业链遭受更严重的弱质性和风险性威胁。

三、振兴花生产业的政策建议

    3.1 制定花生战略规划。 花生是我国提高食用油自给率最具优势的作物，我们认为应从战略上发挥这一优势，有效抵御食用油及其原料的外来冲击。为提高花生产业化水平和国家竞争力，建议把花生种植作为开发革命老区和贫困山区的重要措施，把花生深加工作为振兴我国农产品加工的支柱产业给予优先扶持。可以考虑在国务院直接领导下，由国家发改委牵头，会同农业部、财政部、科技部、商务部、卫生部和质检总局等有关涉农部门，共同研究制定《花生产业振兴规划》、《花生种植布局规划》和《花生科技支撑规划》，形成系统完整、高效运转的制度保障体系。

    国家兴衰的历史，很大程度上是国家战略指导的成败记录。我们认为，在我国农产品国际贸易中，只有花生的出口量长期处在世界第一的地位。一旦从国家战略层面予以重视，统筹布局花生产业振兴的方向和重点目标，我国就完全可以迅速提升国家竞争力，实现由花生生产大国向花生产业强国的历史性跨越。我们认为，这一战略的要点应当包括：一、建立高产量、高含油量和高油酸的三大品种育种计划；二、推广地膜覆盖栽培、机械化生产和基因工程等先进技术，形成精准农业发展模式；三、制定配套的产业保护和支持政策，保证种植、储运和加工等各个环节的关联参与者都能获得社会平均利润率。

    3.2建立花生种植基地。 为了表明振兴花生产业的政策导向，我们建议发出积极而明确的信号，首先把花生增补进农业部《全国优势农产品区域布局规划（2008～2015年）》，在长江以北省份优化种植布局，重点在新疆和沿黄河8个省份形成优势产业带。我们的具体设想是，按照品种专用化的方向，明确主栽品种，做到分品种种植、分品种收获、分品种装运和分品种储存。可以考虑在山东和辽东半岛建立出口花生产业带，在黄淮海和长江中下游地区建立油用花生产业带。

    我们有一个基本的判断，花生原料的短缺，从源头上限制了整个产业的做大做强，也是食用油短缺日趋加剧的根本症结。以鲁花集团为例，这个全国最大的花生油专业生产企业,年设计生产能力80万吨，但由于原料紧张，有1/3的产能处于闲置状态。为此，我们呼吁今年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重视这个全局性问题，并在2010年春播之前，出台扶持花生种植的政策措施：一、实行良种补贴每亩60元、种植面积和农资综合直补每亩83.97元，对产量、农机具购置和保险保费给予高额补贴；二、鼓励大型企业集团选育优良品种，给予每亩60元直补；三、做好种植基地的基础设施建设、科技服务体系建设及其它配套建设，在花生主产区探索“企业得原料、农民得实惠”的产业化运作模式。

    3.3扶持花生龙头企业。 从我们在调研中掌握的情况看，龙头企业是花生产业化的具体操盘手，是农民增收的核心带动力量，是整个产业振兴的引擎。鉴于我国食用油消费量占世界16.4%的实际，我们认为必须培育独立自主的民族产业，加大对大型企业集团的扶持力度，培养一批具有战略眼光的高素质企业家。可以考虑重点推出鲁花集团与跨国公司进行竞争，在近期内迅速放大产业竞争优势。同时注意扶持3～5家以花生育种和栽培为主的地区层面的龙头企业；以花生产品销售和储运为主的物流层面的龙头企业；以花生榨油和食品为主的加工层面的龙头企业。

    在支持龙头企业做大做强的过程中，我们建议各级政府应从财税、金融和项目立项等方面给予政策倾斜，着力解决市场解决不了的问题。具体措施应当包括：一、按财政部、国家税务总局财税[2008]149号通知精神，对采用鲁花5S物理压榨先进技术的企业，地方负担的企业所得税免征部分改为中央财政直补给企业；二、通过中央财政免息或贴息贷款，帮助龙头企业向农户垫付生产周转金和收储资金；三、中国农业发展银行、中国进出口银行优先贷款，对收购储备50～200万吨花生的龙头企业，可以考虑作为国家储备粮库给予资金支持。

    3.4 鼓励花生科技创新。 从现代产业体系的要素上分析，只有科技创新才能实现我国花生产业振兴。因此迫切需要优质高产的新品种，迫切需要资源利用率高的栽培模式，迫切需要找准科技创新的支撑点和突破口。我们认为应实行政策倾斜，以企业为主体，选育高产量、高含油量和高油酸的花生品种，在重点产业带集中连片种植鲁花1号、鲁花2号等优质新品种，探索统一整地、统一供种和统一病虫害防治模式。同时，还应当加大力度推广地膜覆盖栽培、机械化生产和基因工程等先进技术，选择一批花生生产县作为科技示范县，改善基层农技推广队伍的工作条件和手段，组织一批有动手能力的专家到示范县进行技术指导。

    为了提高花生产业的科技含量和整体效益，我们建议“十二五”期间科技部科技支撑计划中增设花生重大科技专项，发改委、财政部的农业产业化专项资金安排给予重点支持。尤其需要指出的是，鲁花集团研发的5S物理压榨工艺，独创了去除黄曲霉素的分离技术，出油率高，代表了世界食用植物油的最新发展方向。由于掌握了这项核心技术，鲁花花生油味美纯正，营养健康，被称为“中国的橄榄油”，成为“人民大会堂国宴用油”、“中国驰名商标”和“中国名牌产品”。可以考虑在鲁花集团设立国家花生工程研究中心，安排专项资金进行关键共性技术攻关，梯次研究开发分离蛋白、磷脂和多酚等精深加工产品，最大限度地利用粕饼等副产品，增加产品附加值，推动花生产品加工业向食品制造业形态转变。

    3.5扩大花生出口创汇。 我国花生价格比国际市场低约1/3，出口量一直占全球40%以上，行销120多个国家和地区。但我们从所占比重的分析中发现，我国花生有60%用于榨油，30％作为食用和种用，仅有10％对外出口，国际市场潜力巨大。为了稳定日本、韩国、欧盟、中东和东南亚等主要贸易伙伴,不断拓展新的市场空间，我们认为应采用国际质量管理体系，严格执行花生绿色、有机和无公害食品生产标准，有效监控施肥用药、储运加工和市场销售等各个环节，杜绝发生黄曲霉毒素污染和农残超标现象，形成从品种开发、推广种植、收购加工、出口销售到检验检疫的良性循环。

    花生俗称“长生果”，蛋白质含量高达36%，相当于猪牛肉的两倍，稻麦的4倍，牛奶的10倍，营养价值高，食品开发前景广阔。我们认为，我国花生可以让人类从转基因食品的阴影中摆脱出来，发挥更大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但需要在如下三方面做实做足文章：一、支持1～2家大型企业集团在国际上开展花生食品的推介和展览活动，加强舆论宣传，提高我国花生的国家竞争力；二、在大连商品交易所正式挂牌交易，争取成为全球花生期货交易中心，增加我国花生定价的国际话语权；三、规范出口经营秩序，改变各自为战的孤立状态，避免部分企业在国内不顾质量抢购货源、在国外低价抢拉客户的无序竞争，扩大我国花生的知名度和美誉度。

    3.6整合花生行业资源。 随着我国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和膳食结构的改善，食用油的需求量呈现出稳中有升态势。我们的调研清晰地描绘出这样一个线路图：要实现我国食用油50%自给率的预期目标，就必须在确保粮食种植面积的前提下，开发利用土壤贫瘠和气候干旱地区的非耕地资源，选择高产、高出油率的油料品种进行突破，花生完全符合这个方向。预计到2020年，我国花生原料需求量将达2,100万吨以上。这就需要整合花生行业的各种资源，确保种植面积增长10%、单产增长20%、总产增加30%。为了国家和民族利益，我们认为有必要握指成拳，育优良种，用非耕地，做合格油，打绿色牌。

    值得注意的是，WTO对各成员国政府行为严加约束后，行业协会在国际农产品贸易中起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发达国家在各种农产品上都有自己的行业协会，而且做得非常成功。相比之下，尽管我国目前也有各种形式的花生协会，但都是地方性的，无力对花生产业进行统一的宏观指导和管理，对外谈判凝聚力不强，容易被各个击破。有鉴于此，我们认为应当成立一个跨行业、跨部门的中国花生协会，主要职能包括：一、协调花生种植、加工和出口等整个产业链的全面战略规划，负责实施花生产业振兴战略；二、制定同业技术标准，传播同业信息，交流同业经验，规范同业行为；三、维护出口经营秩序，统一组织开拓国际市场，参与国际竞争。

    国家崛起，大国博弈，每一步都离不开国家战略的科学指导。我国是花生生产大国，也是花生油消费大国，以国际视野振兴花生产业，有利于从战略上提高我国的食用油自给率，有利于从空间上开发贫瘠干旱地区的非耕地资源，有利于从根本上提高革命老区和贫困山区的农民收入。这个调研报告所依据的背景资料包括：十六大以来中共中央、国务院所发布的一号文件；国务院涉农各部委和花生主产省（区、市）所出台的主要政策。我们深切地感受到，我国农业从整体上仍处在攻坚阶段，政策资源和支农资金严重分散，制约农业发展的体制和机制性障碍十分突出。因此，选择花生产业作为切入点率先突破，带动系数大、就业机会多、综合效益好，能够推动整个国民经济走上内生增长的轨道，为后金融危机时期调整产业结构、增强产业后劲积累新经验，探索新模式，作出新示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