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不仅仅是那盏孤灯。

　　每当我改完最后一本作业本，疲劳地坐着点燃一支烟的时候，我就想起那灯光，每当我哄得孩子入睡，自己却睁着惺忪的眼睛硬撑起来坐到写字台的时候，我就想起那灯光。想起那灯光的时候很多，很多时候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失去了珍宝的感觉。

　　孩提时，伴我夜读的是盏煤油灯。长大了，读师范专业，伴我夜读的是明亮的日光灯。工作了，单身一人，伴我夜读、写作的总是一盏白炽灯。每个人，都一个属于自己的长长的故事。我的故事便有了两条线索：煤油灯—日光灯—白炽灯；读书少—读书多—业余写作。这两条线索交织成我无比的乐趣。

　　等到成了家，人的故事便开始复杂起来。从前那灯光下的感觉哪里去了？我总在寻找。

　　仿佛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感到拥有时的可贵。于是，我懊悔！悔孩提时总喜欢忘情地抛砖头掷瓦片去砸乡邻的泥巴墙；悔长大后总爱在电影院、马路上空耗一个又一个小时的时间；悔单身一人时总爱串门或谈天说地，消磨光阴……可是，何必悔呢！那不也是正常人的生活？人总该有松驰松驰神经的时候。

　　无可奈何的懊悔！一种不近情理的懊悔！

　　都是因为此时的灯光与彼时的灯光之于我的感觉迥然不同了。当然也不能责怪此时我在灯光下的疲劳。人不可能总是单纯的，生活会不断地生出许多新的线索。只是，我总在深深地留恋那灯光……

　　我总在寻找那灯光。读别人的经历，也读自己的经历时，我仿佛看到了另一种灯光：只要注意锻炼承受负荷的能力，孩提时、长大后、单身一人时那夜读、写作的灯光依然会闪烁！那种愉快的感觉依然会伴随着我！

　　哦，假若孩子将来也有如我一样的兴趣，我会告诉她：如何珍视那灯光！如何寻找那灯光！

（此文原载1989年12月16日《湖北日报》《东湖》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