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知道庄周梦蝶的故事。其大意是庄子一天做梦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
梦醒之后发现自己还是庄子,于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梦到庄子的蝴蝶呢,
还是梦到蝴蝶的庄子。在这里,庄子提出一个哲学问题——人如何认识真实
。如果梦足够真实,人没有任何能力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我曾有过这样一个想法:如果一个人犯了罪,我们不把他投入监牢,而是将
他投入一场梦。这场梦也许从唐朝开始(当然视犯罪者情节轻重开始时间可
以更久远),让犯罪的人在梦中经过一千年后醒来。梦中的时间有如棉花,
充满了无限的缓冲,当罪犯醒来,现实也许只经过了十分钟。一切如故,只
是那个醒来的人心已苍老——在看到梦中一切世间百态、体会到所有人情冷
暖之后也许他已厌倦了这个现实的世界,这对他是多么大的惩罚啊。我曾经
觉得这是个无比荒唐的想法,太可笑了。
若干年以后我看到了诺兰导演的《盗梦空间》,原来在地球的另一端也有一
个人有着同样奇怪的想法很多年了。这一次诺兰将这个想法展开的更加宽广
,他巧妙的加进了一个陀螺,陀螺旋转与否决定着主人公们到底是在现实中
还是在梦境中。当然还有孩子的脸,这个场景不止一次的在影片中出现——
在梦中柯布永远看不到自己孩子的脸。我们是不是也有这样的经历呢?很多
场景在梦中不止一次的出现,但我们永远也触摸不到结果。为此我无比惊叹
导演的想象力,通过绝妙的叙事技巧诺兰已将他对梦的理解“植入”我们大
脑中,在我们的心中产生共鸣。
在影片中导演为我们引出了一个艰深的哲学命题——我们感知到的现实世界
真的存在吗?我们梦境中的事情难道全都是假的吗?这个哲学命题的起点是
对人类认知能力最根本、最彻底的怀疑。笛卡尔曾这样描述自己的思维历程
的开端:“一切迄今我以为最接近于‘真实’的东西都来自感觉和对感觉的
传达。但是,我发现,这些东西常常欺骗我们。因此,唯一明智的是:再也
不完全信眼睛所看到的东西。”
现实世界是这样的不可信赖,它对我们的认知似乎起不到任何帮助。那么,
我们的主动感知活动(在辩证唯物主义那里叫做“实践”)和思维是怎样的
呢?这些活动也常常出现在梦境之中,使得我们无法确切地区分“梦”与“
醒”。因此,我们不得不怀疑,整个的世界是否仅仅是一个梦幻。于是在影
片中出现了柯布和自己妻子共同创造的梦幻,那个梦境中的城市酷似退去浮
华的纽约、巴黎、东京或是北京,这是一切我们平时所感知的细节的集合。
从这一点出发我们开始怀疑这个世界。怀疑不是对某些具体事物、具体原理
的怀疑,而是对人类、对世界、对上帝的绝对的怀疑。这个绝对的怀疑也是
笛卡尔要引导出不容置疑的哲学的原则。正如他所说:“我愿意假定,一切
真理的源泉不是仁慈的上帝,而是一个同样狡猾、同样有法力的恶魔,施尽
全身的解数,要将我引上歧途。我愿假定,天空、空气、土地、形状、色彩
、声音和一切外在事物都不过是那欺人的梦境的呈现,而那个恶魔就是要利
用这些来换取我的轻信。我要这样来观察自己:好像我既没有双手,也没有
双眼,也没有肉体,也没有血液,也没有一切的器官,而仅仅是糊涂地相信
这些的存在。”
在影片中柯布不停地怀疑这一切,直到他真正看到了自己孩子转过身来的笑
脸。在影片结束时我忽然想起多年前我曾读过的一本哲学启蒙书籍——《苏
菲的世界》:一个叫苏菲的小女孩偶然遇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带她走进了一
个梦,在梦中苏菲与古往今来各个哲学先贤相遇,并感知他们的思想。在这
个梦中苏菲不断地成长,越来越理性。直到有一天苏菲走到一个荒野中的小
屋前,打开门一面镜子摆在她的面前。镜子中并不是苏菲的脸,而是又一个
幻境,苏菲不停的问周围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存在。这样的疑问一直延
续到这本书的末尾,结尾处这样写道:那轰然一响,原来我们都是星辰。
这是导演克里斯托弗·诺兰想要告诉我们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