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沉默的军团浮出地面,
我想变成站在最后的一个。
我想跟他们一样,沉浸于回忆,
而又守口如瓶。
“兵马俑,兵马俑,你见过秦始皇吗?”
“兵马俑,兵马俑,你谈过恋爱吗?”……
对待别人七嘴八舌的提问,
我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我并不真想成为石头,
只是为了换一种活法。
另一封信
揉皱的纸团,是我
为写一封信付出的代价。
该寄走的都寄走了,
该留下的,总是会留下——
这是收信人无从知晓的。
它没有被塞进邮筒,而是跳入字纸篓;
等待它的不是邮政局而是垃圾站。
其实它没准比寄出的那封信
更为真实:一张纸,如此轻易地,
就被揉成一颗心的形状。
只是这颗心因为不敢暴露
而长了太多的皱纹。
现实是残缺的,只能用梦来弥补。
或者说,正因为有梦的存在——
一旦剔除了,才显示出现实的残缺
和不可忍耐。
月亮、鸟巢、断桥等等,
都无数次地被填补过。迄今为止
惟一无法修补的是维纳斯——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她本身就是梦。
碎了的梦无法再补。
我恍然想起:昨天夜里,
我刚补了一颗牙,
没用石膏,用的是梦……
她去另一座城市
探望自己的情人,
什么都没有带,只拎着
一只松松垮垮的纸袋子。
走了那么远的路,
这纸做的袋子居然没有破。
要知道,那里面装着她的梦……
回来的时候,纸袋子
依然完好无损,可梦却破了。
画面上只有一双拖泥带水、
醉汉般东倒西歪的鞋子。
但我可以想像出
那没有被画出的农夫,
干完了一天农活,
浑身的骨头仿佛散架了,
草率地脱掉鞋子,
一头扑在床铺上呼呼大睡。
不用再画其他了,
这双鞋带松散的鞋子,
足以勾勒出它的主人的睡态。
他相信他刚从书店花二十块钱
购买的这部小说里,
有他将要认识的人、将要经历的事,
有他至今还无法预知的未来。
当然,他大可不必让它全部实现。
只要能够在读到一半的时候
合上这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