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法跟我一块出去玩,你吃不了那个苦。
那一天,当我向礼平提出要一道出门远游时,他乐呵呵地对我说。我当即当示了不以为然,为什么我吃不了这个苦呢?我当时心里说。
前一段,为了保证写剧本时的安静,我们入住了北京的一家开张的星级酒店,酒店的装修是素朴而简约的,很符合我的趣味,可没料到礼平没几天就表示了他的反感。冲着我说,这里不行,我得到野外去找一地儿写,这里我出不了活儿。那一天,我还以为他是为自己创作的枯竭而寻找借口呢,其实真实的原因是对剧本的难度有所畏惧。
住了一个月后我们终于撤出了酒店,礼平兴高采烈,可剧本的进度却只进行了一个开头,我有些不满,埋怨他,他无所谓地对我说国庆一完,他就独自一人沿着燕山找地方创作了。
到时你别管我,我走哪算哪。
几天后我与礼平通了电话,感觉电话中的他精神大爽,告我住在一座寺庙的附近,美极了,他亢奋地说。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我们在几天前终于决定去看望他。我们是午后出发的,礼平告我们的地址是我们是谁都没去过的一隅,我心想此兄可真有一绝,三天前通话说是人在十渡,二天前说是在野三坡,现在又说在河北的百里峡景区,一会儿换一地儿,真够有游侠风格的。
我背上我的尼康相机就颠之乎了,心里还惦着在那一带捕捉几张风景照,在北京真没有什么好照的,照人吧,人家会认为你冒犯了他,照景吧,灰突突的一片没啥好感觉。
结果赶到十渡时已趋落日夕照了,再往前暗蓝色的天幕就渐渐降临了,我大呼天公不作美。
我们过了十渡就开始了盘山而行,隐约能见到远方高峻起伏的峻岭,好一派风光,只是没了阳光的照耀那山亦难入镜了。
八点来钟才抵达了礼平所说的那个什么风景区,可那是什么风景区呀,一片寂寥与荒凉,虽说沿街矗立了几栋光秃秃的楼房,还弄得有那么点中国古典造型,不伦不类的,太难看了,一点味道都没有,暗影中的路亦显昏黑,连个人影也难以见到,好不容易见一人,赶紧问礼平说的酒店在哪,人家转头一指,我们立马奔去,就那么几栋稀疏的楼房,我们居然还没找着。
后来终于在一旮旯里找着了才发现,这个所谓的酒店充量也就是一路边小旅店,脏兮兮的显得简陋。
没一会儿,礼平从昏暗处钻了出来,乐呵呵地冲着我们奔来,红光满面,像吃了激素似的,与在北京酒店时的那位萎糜不振的礼平判若两人。
我们在路边一家无人的饭店坐下了,点了几道热菜,拿出自带的小酒,礼平开始了他的滔滔不绝。
太有意思了,我这一路。他神采飞扬地说,前几天北京降温,我还在夜里冲了一个冷水澡,扎了帐蓬住。我们听了均以为神奇。他抹了抹嘴角耸耸肩,不以为然地说,那有什么?我出外都这样,我还在冬天冬泳过呢。
他瞄了我一眼,见我抽着烟,伸出手,来,给我一支,我赶忙给他点上,他舒服地吸了一口。
知道我遇见什么了吗?
什么?我们眼睛都瞪大了。
礼平狡黠地环视了我们一圈,故意欲擒故纵地悠悠地来上几口烟:我遇见了一只狐狸,想不到吧?哈哈!
不可能吧,我们说。
你们不信,他快乐地大叫,我带的摄像机里有,吃完饭上去坐坐,我拿给你们看。
吃完后,我们纷纷沿着昏暗的灯光踏上了楼梯,进了他的小屋。房间凌乱得一塌糊涂,三张小床堆满了礼平的物件,各种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他先拿出了他的摄像机,点开显示屏让我们看。
果然,在强烈的车灯照射下,一只狐狸先是畏首畏尾地出现了,瞄了一会儿,又蹑足蹑脚地向礼平的食品接近,停下了脚步,抬脸向车灯方向瞅了一眼,又行进了,这时传来礼平的鸣笛声,它惊了一下,掉过头窜了出去,没过一会儿,又从黑影处出现了,这次胆大了一些,径直向食品步入,又是一声鸣笛,它停了一下,看灯,目光中有了一丝蔑视,然后居然半蹲了下来,瞅着汽车,像是进入了深沉的思考,只那么一会儿功夫,他又一次前进了………这时我们见礼平同志奋不顾身地冲下了车,那只狡猾的狐狸终于被惊着了,转身仓皇跑走了。
看到了吧,礼平眉飞色舞地说,我没骗你们吧,那一晚,我就在这野山上扎了帐蓬睡的。
不怕吗?我问。
怕什么?可舒服了,这种生活太好了,这才是写作的状态呀!他兴奋地大喊道。
野人,我说,你是一个真正的野人!
礼平大笑,王斌终于知道我有多野了吧,我相信我的前世就是一个这样的野人,我太喜欢这种生活了!
如果那只狐狸真是传说中的狐狸精就好了,他调侃地笑说。我们听了亦大笑着跟他打茬,他更乐了。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这时有人看到电视柜上放着一物件,咦了一声,这是什么?那人问。我一瞅,靠,居然是一弹弓,我蹦了起来,心中大喜,我说你丫居然有弹弓?有这玩意儿还不告诉我?你看过了我的《六六年》小说,你难道不知道我最喜欢的就是弹弓吗?
这有什么,这有卖的,到时我帮你弄一个就是了。礼平说。
我拿着弹弓爱不释手,它的做工太精美了,金属架,手把上还缠了一些红色的绳索,握着它手感极好,我拉了拉做弹射状,橡皮筋亦是强力而富有韧性的。我心想这要是在树林里打鸟,以我少年时的神枪手的美名,那还不一打一个准!我几乎在幻觉中见到一只小鸟在我的击打之下,卟嗵一声应声而落了。
你再瞧瞧这个,礼平乐滋滋地说,手里拿着一塑料袋里装着的钢珠。这才是弹弓子弹呢!他炫耀地对我说。
你太会玩了,我说。他仰头大笑,你才知道吧,我玩的东西多了。
接着,礼平又拿出相机,给我看他拍的与风景区的老虎、鸳鸯等嬉戏的照片,整个人亢奋得一塌糊涂。我心想这位天字头一号老顽童基本没治了,但从此后,打死我也不会再提跟他提一道出门走南闯北了,我不适应过这种野人的生活,我这人看来还是属于贪图安逸的一路,太野蛮的生活我是要避而远之的,饶了我吧。
一直聊到十点多了,我看礼平的创作状态空前的好,心里就放心了。他执意让我们住下,说是山路返回不安全,我们则一致表示当晚赶回北京,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这地界,咱还是逃之夭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