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正如玫瑰,名字叫什么并不重要


                                     青海循化,撒拉尔之乡

■ 洪烛

           撒拉族的女导游

漂亮的女导游,是撒拉人与藏族的混血

毛绒绒的眼睛,像中亚的天空一样幽深

骆驼泉边,她给我讲述

祖辈的驼队怎么驮来古兰经

撒拉人为什么把藏族叫作舅舅……

不像讲别人的故事,而是说自己的家史

她的家史跟我的家史多么不一样啊

她的家史跟我的家史成为邻居

 

她的笑容,使我的心变软

她的嗓音像是蜜贱过的。我爱听

我记住她说的每一句话,还是犯了

一个天大的错误:忘了打听她的名字

她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也是

唯一一个撒拉族女人,名字或许是多余的

因为我没法忘掉她的样子

 

美女正如玫瑰,名字叫什么并不重要

作为无名氏,她在我的记忆中

比许多有名字的美女更美

 

祖先的一次旅行,使她与我的相遇成为可能

我看着她,就像一颗星打量着另一颗星

虽然挨得很近,但她分明

来自于另一个遥远的星系

 

              骆驼泉

那一路东行的骆驼

走到青海循化就不愿走了

摇身变作一尊雕塑

 

那一路东行的云彩

飘到骆驼泉上空感到渴了

低头俯饮大地酿造的美酒

 

那一路东行的我

在这里卸下沉重的包袱

即使还没有认出眼前是一片最美的绿洲

却彻底忘掉沿途遇见的沙漠

 

骆驼变成了塑像,还是变成了我?

我的嗓眼里也有一股清泉

整日整夜地唱出情歌?

 

我变成云彩,还是变成骆驼?

不怕千万里的风沙把衣裳磨破

因为我的梦包裹得好好的

 

梦,掀开了一页又一页

越做越美,越做越像是真的

那不愿醒来的,是走累了的骆驼

还是唱歌时一点不感到累的我?

 

                撒拉人有两个家

一个人可以有两个家

出发时告别父母的家

到达的地方是儿女的家

 

一本书可以有两个家

掀开封面是一个家

合上封底是另一个家

 

一只骆驼可以有两个家

两座驼峰是两个家

相距很近,又很远

 

撒拉人也有两个家

一个叫撒马尔罕,一个叫青海循化

这是记忆中的两座驼峰

 

坐在驼峰之间的旅行者是想家的

一会儿想这个家

一会儿想那个家

 

因为搬家,他格外地想家

因为想家,他才不断地搬家

直到家跟自己想的一样……

 

                    循化

西宁的撒拉族诗人阿尔丁夫·翼人

告诉我:车子继续往前开

就是循化了,他的老家

他在那里出生、长大,写出第一首诗

搬到西宁后,总是很想家

 

撒拉人把循化作为老家, 老家也会有老家

更老的家:撒马尔罕

撒拉人从中亚来到青海的

 

阿尔丁夫·翼人领我回他的老家

循化到了,汽车停下

我那漫无边际的想像却停不下来

渴望换乘一只骆驼,最好是那只

失传的白骆驼,让它继续领我

返回老家的老家

剩下的那段路一定更有意思

 

西宁到循化的高速公路

使人觉得回家太容易了

也许需要到千年前的沙漠和戈壁走一趟

以增加必要的难度

回家的难度正是我们想家的原因

 

从撒马尔罕到青海循化有多远?

从青海循化到撒马尔罕

只会更加地远,因为空间注定将输给时间

有些地方想回也回不去了

即使回去,已不是原先的那个地方了

 

           2010年9月中国诗歌万里行走进青海循化撒拉尔之乡骆驼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