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过针之后,我感觉嗓子略微好了几天,之后又陷入重复。我绝望了,决心不再管它,想想世界上还有或者曾经有比我更悲惨的人,比如人家贝多芬耳朵聋了,陈寅恪眼睛瞎了,人家不比我更痛苦。再说,也许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将先苦其心志呢?我这样掩耳盗铃地安慰自己,既然舍不得死,只好逆来顺受。
北京四月的春风虽然夹杂着尘沙的颗粒,但它毕竟是春风,和煦轻柔,用鼻子能感受到,和冬天是大不一样的。校园和街道上,树叶逐渐绿了起来。就在这淡荡的春光中,我感觉咽喉日渐一日地好转,往常用餐巾纸抠鼻孔,总是黑黑的,现在颜色变淡了许多。往常咽喉中常吐不完的痰,现在也逐渐稀少,至于停产。我怀疑是气候的缘故,有一天我在医院,问起医生这件事,她想了一想,下了判断:“你的生理机能估计已经进化,能抵御污浊空气的侵蚀,这叫自然选择。”
上帝啊,原来不知不觉间我竟然经过了自然的筛选,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么浩瀚的理论,竟然要在我这么一个微小的身躯上实行验证,我真该感激涕零。网上流传着一个笑话,中国人就连毒蛇都咬不死他,因为他经历过超标的汽车尾气、三聚氰胺、地沟油、植物奶油等各类毒物的残酷洗礼,他身上积累的毒性已经超过了毒蛇。这简直是含泪的笑话,但我认为这不完全是笑话,在某种角度上,它是真实的。因为如果那医生的话是真的,那我有着最切身的体会。
之后的十多年来,我仍旧偶尔会发作咽喉炎,但没有任何一次像97-98年之间那次那样漫长,那样给我的心灵带来巨大的创伤。它们多比较温和含蓄,我深知它们有着好游的天性,如果把我的咽喉当成它们的旅程之一的话,它们逗留的时间都很短,绝无殖民的迹象。也许它们深知,我的在百毒中成长的躯体,不会再看它们脸色,它们得不到长期的签证,更遑论土地割让或者租借。我就像中国人民一样“彻底站起来了”,帝国主义架起几门大炮就占领一个国家的时代已经一去不返。一场咽喉炎,竟然使我的理论修养得到了如此巨大的提升,这是我玩玩料不到的,发展才是硬道理,诚哉斯言。
别了,我的咽喉炎们!别了,我的那些被你们折腾的岁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