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时世尊!舒兜罗绵网相光手,开五轮指。诲敕阿难及诸大众:我初成道,于鹿园中,为阿若多五比丘等,及汝四众言,一切众生,不成菩提及阿罗汉,皆由客尘烦恼所误。汝等当时,因何开悟,今成圣果?”
佛当然知道大家心里想的什么,于是就伸开那软如舒兜罗绵、靓如网相光的手掌。象圆圆的车轮一样,张开五个指头。从自己刚成道时,在鹿野苑度五比丘讲起。
“为阿若多五比丘等,及汝四众”,阿若多,即憍陈那,阿若多是名字,憍陈那是姓。佛刚出家的时候,他的父王就派五个人跟着他。这五个人是谁呢?一个即是阿若多;一个是摩诃那摩,即拘利;一个是跋波;一个是阿舍婆阇,即跋提;一个是跋陀罗阇。这五个人陪释迦佛一道到深山修行,后来这五个人离开佛到鹿野苑去了。鹿野苑是波罗奈国养鹿的地方,他们到鹿野苑修学外道去了。释迦佛雪山成道以后,先到鹿野苑去度五比丘,相继为他们说四圣谛法。四圣谛法即苦、集、灭、道,于是这五个人得道,成阿罗汉果。所以佛叫他们来说法,用他们的亲身体会讲。
“一切众生,不成菩提及阿罗汉,皆由客尘烦恼所误。”见性不动,不动是主人,动摇就是客人。客尘是打比方,妄心就是客尘。客是客人,尘是尘境。客尘迷住了我们的真心,那我们就修不成菩提道,也证不成阿罗汉了。遇事的时候,对境生心,烦恼就来了,这都是客尘烦恼所误。“汝等当时,因何开悟?今成圣果。”你们几个人,当时是怎么样开悟的?怎么样修成功的?佛是让他们用自己证成圣果的经过,来解阿难及四众之迷。
“时憍陈那,起立白佛:我今长老,于大众中,独得解名。因悟客尘二字成果。”
憍陈那年岁比较高,年高德重,所以称为长老。憍陈那讲,我于大众之中独得解名。什么叫独得解名呢?因佛说法时,他第一个先悟道,悟到佛说的真理,因此得解,晓得道理了,因此说他在大众中“独得解名”。
“因悟客尘二字成果。”憍陈那是在客尘二字上悟出了道理成正果的。这是什么道理呢?我们的身体生灭不停,像客人一样,客人就不能常住,头出头没,来来去去;也象灰尘一样,灰尘飘动不息,摇摆不停。是比喻我们的肉身和客人、尘土一样,来来去去不能常住。有客就有主,有尘就有空。我们今天在座的大家都是客人,待一会儿都要走了,而老魏同志是主人(这是打比方,因在老魏家讲经,故说老魏是主人,来参加法会的都是客人。),他不走。主人常住,客人不能常住。肉身就是客人哪。我们不看色身,要看见里面的主人。主人是什么?主人就是我们的‘见’性。第一番显见,‘见’性不是眼睛,‘见’性就是我们的主人。而我们错就错在只认客人、不认主人。这色身是幻身、是客人,它一刻也不停地变化。细胞的新陈代谢,一秒钟也没有停止过。大概一个月吧,全身的血液就都换了一遍,不是原来的了。但是我们只认这变迁不息的尘境,不认佛性空寂体。客对主、尘对空,憍陈那就在这两个字上悟道了。‘见’性是不生不灭的。要识得‘见’性,不要光看到法尘的浮动。大家都执著这个家庭,为妻子、儿子、金银财宝烦劳一生,捞,捞,捞!到最后一样东西也带不走,赤裸裸来,赤裸裸去。去的时候还不是完全赤裸裸,还要带一样东西,什么东西?“业”!业要带去,造的业还要跟你一道走。憍陈那他就聪明,佛对他讲过之后,他悟到了这个主人。他见到“见”性是恒常的。他见到本体是真空,不是昏糟糟的尘境相。
其实憍陈那的悟,只是悟了个小乘的涅盘。为什么是小乘的涅盘呢?他晓得了‘见’性是常境,像虚空一样。六尘呢?就是色、声、香、味、触、法,像客人一样。舍客尘而得主空,自己本性得到了,已经得到了这么个小乘果。再进一步,这变动不息、来去不停、分段生死的客尘,当体就是如来藏妙真如性!如来藏不生不灭。不生,不是死死的不生,生生不息就是不生。因其不生,故也不灭。认得这个,即无生法忍。心不住境、尽起妙用,这就了了变异生死。大乘、小乘就差这么一点点。
“世尊,譬如行客,投寄旅亭,或宿、或食,宿食事毕,俶装前途,不遑安住。若实主人,自无攸往。”
世尊,比如行路的客人,匆匆忙忙的“投寄旅亭”,到旅馆里投寄住宿;“或宿或食”,或者住下来,或者只吃吃饭。住吃之后呢,“俶装前途”,还是要打起行李去赶路。“不遑安住,”不能够长住下来不再走。“若实主人,自无攸往。”假如他是主人的话,他就常住,不会走了。
“如是思惟,不住名客,住名主人。以不住者,名为客义。”
“如是思惟,不住名客,住名主人”,你来了之后不住就是客人,常住不动就是主人,“以不住者,名为客义”,不能常住,来来去去就是客。我们这个幻身,在这个世界的旅馆里就象客人一样。古人云:“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天地就是我们住的旅馆,我们到这个世界上来,也等于客人一样的,烧烧吃吃,事情完结就走了。事情怎么完结?就是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做了一番事业,造了一番“业”,到最后老死。死了嘛,“俶装前途”要走。到啥地方去呢?新业成就。宿业完结了,就是我们过去世所造的业,这一世已经都享完了,换个新的皮囊去享受新造的业。我们大家,各人的环境不同,是因为过去所造的业不同。“要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要知来世果,今世做者是。”我们今生所作所为,就是来世的果。带着今生所做的业走了。“不遑安住”,我们不能永远住下去,还要在六道轮回中转。“若实主人,自无攸往”,我们的‘见’性,不生不灭。不生不灭的真心有什么来去相呀!所以我们说生净土,很多年后转了个身,说“生者生己,去者未然”,这是说主人翁没有来去相,没有生灭相。刚才说了,我们要了变异生死,不生当中不妨现生,不来不去当中不妨来来去去。所以说,如来者,不来而来,来而不来。为啥说不来呀?是晓得了主人翁啊。尽管来去,他是不动的。我们不能执著前尘、外境,前尘、外境是客人。修道就是要认得主人翁,认得真心。把前尘、外境这些东西一放,就成就了。
祖师说,不要去念佛、参禅,多此一举,这是披枷戴锁汉!为啥这样说?因他逍遥自在了。随缘放旷,任运逍遥。识得本来的如来藏心,认得主人翁。凡夫只识得客人,不识得主人翁。差这一点点,就不得了。憍陈那说,常住是主,不住是客,所以我就把这个幻身放下了。
“又如新霁,清旸升天,光入隙中,发明空中,诸有尘相。尘质摇动,虚空寂然。如是思惟,澄寂名空,摇动名尘。以摇动者,名为尘义。”
“佛言:如是。”
再作个比方,刚才的比方是客,现在的比方是尘,这就说完了客、尘两个字。尘是灰尘,比方雨过初晴,清新的阳光升起来了。“光入隙中”,就是光从缝隙中穿过。一片光的时候看不见灰尘,假设光从缝隙中射出来,就能看见阳光中都是灰尘。我们有这样的经验,看到一线阳光里全是灰尘,多的不得了。“尘质摇动,虚空寂然。”灰尘摇动不停,但虚空是不动的。“如是思惟,澄寂名空,摇动名尘。”他就这样想了,澄然而寂静的便是虚空,摇动不停的便是灰尘。这是比方我们用功修行,初除烦恼时的情况。而对大根器的人,直说“无修无得无证”,大根器人要放一切放,这种人是有的,不是没有,但少。大多数人都需要一步一步地慢慢升进。初除烦恼的时候,等于是雨过初晴,空气清新。这是比方我们开始觉悟了,看到我们烦恼习气重得不得了,如在光线之中看到灰尘在飞。这世界上的东西森罗万相,都是幻起幻灭、生灭不停,但是虚空却是寂然不动的。这寂然不动的虚空表示我们的真心,因为真心之体是寂常的。虚空中的灰尘是动摇的,动摇的灰尘表示我们的妄想。这样比喻很恰当,所以佛说:“如是。”对的,对的。
“即时如来,于大众中,屈五轮指,屈已复开,开已又屈。谓阿难言:汝今何见?
“阿难言:我见如来,百宝轮掌,众中开合。”
这时候,佛要证明憍陈那讲的话是正确的。就把五个手指屈起来,握成拳头.屈起来又伸开,伸开又屈起来。这是啥道理呢?这是比方客人来去不停。问阿难:“汝今何见?”你现在看见什么了?
阿难说,看见如来的百宝轮掌(佛的手有百宝千波轮相,佛的脚也有轮相。)在大众中展了再合起来,合起来再展开。
“佛告阿难:汝见我手,众中开合。为是我手,有开有合?为复汝见,有开有合?
“阿难言:世尊宝手,众中开合。我见如来,手自开合。非我见性,有开有合。”
佛又问阿难:你见我的手在大众中开合。是我的手在开合,还是你的‘见’有开合呢?
阿难回答:是您的手在开合,我的见是没有开合的。
“佛言:谁动谁静?
“阿难言:佛手不住。而我见性,尚无有静,谁为无住?
“佛言:如是。”
佛进一步问:什么东西在动,什么东西是静的?
阿难说:是佛的手在不住地动。而我的见性,连静也没有,哪能无住呢?无住就是不住,不住就是动。连静也没有,哪能有动呢?
佛说:对的,对的。
这也是比方,手在开合,见没开合。这下子阿难的见解已经比较正确了,晓得见是不动的,没开没合。但是,见不动也有差别,什么差别呀?是真正识得不动的见性了呢,还是暂住不动呢?比如客人和老人家是亲戚,见到了老人家,唠了一阵子,说暂住一个月。这毕竟是暂住,不是真正主人,老人家才是真正主人。要是把这个暂住的客人当成主人就错了。佛正是恐怕阿难还不是真见性,所以问他“谁动谁静?”叫你真正见清爽,什么东西动?什么东西静?阿难说,佛的手在不住地动,我的见性静也没有,哪能有动呢?这下阿难就真开悟了。动与见是相对而有的,假如没有动,见根本不存在。我的见静也没有,哪来动呢?所以不存在动。这个蛮要紧的。假设说“见”是静的,那就是暂住的客人,不是真见。动静两边都脱开,都没有,才是真静。阿难在这个地方已经明白了,见性也没有啊,哪能有住呢?佛认为他答的很对,所以说“如是”。
上面讲的是主客关系,下面讲尘空关系。
“如来于是从轮掌中飞一宝光,在阿难右,即时阿难,回首右盼;又放一光,在阿难左,阿难又则,回首左盼。
“佛告阿难:汝头今日因何摇动?
“阿难言:我见如来出妙宝光,来我左右,故左右观,头自摇动。”
佛再用尘空之意试试阿难。从百宝轮掌中发一道宝光在阿难右边,阿难就向右边看。再发一道宝光在阿难左边,阿难又转向左边看。佛问阿难:今天你的头为啥摇动啊?
阿难说:如来发的宝光在我的左边、右边,我左右观光,所以头就摇动。
“阿难,汝盼佛光,左右动头,为汝头动,为复见动?
“世尊,我头自动。而我见性,尚无有止,谁为摇动?
“佛言:如是。”
佛又问阿难:你看宝光,左右动头的时候,是你的头在动,还是见在动呢?和上面一样的,还要进一步问:是你的头动,还是你的见动?
阿难说:是我的头动。我的见性并不存在止(止是停止,和摇动相对而言),哪里有动呢?尘在飞舞,慢慢落下来,停止不动了,就是止。有止就有动,这是相对而言的。我们的本性是不动不静的,所以说“尚无有止。谁为摇动?”不在相对上取则。
佛证明阿难说得对:如是,如是。
一切尘相,色、声、香、味、触、法这些东西,它也有静的时候,但它的静是由动而静的。既是由动而静,就会由静而动。总是动静两边跑,不得常住。而见性本来如此,并不是由静而动、由动而静。所以阿难说,我的见性连止也没有,哪能摇动呢?这话讲得彻底。
“于是,如来普告大众:若复众生,以摇动者名之为尘,以不住者名之为客。汝观阿难头自动摇,见无所动;又汝观我手自开合,见无舒卷。云何汝今,以动为身,以动为境,从始洎终,念念生灭,遗失真性,颠倒行事,性心失真,认物为己,轮回是中,自取流转?”
假设大众“以摇动者名之为尘,以不住者名之为客”,就识得了客尘两个字,客尘是烦恼。这些客、这些尘,它时刻在动,时刻在变化。无常故苦,于是烦恼就来了。你们看阿难 头在摇动,而“见”没动;再看我的手有开有合,而“见”没有伸舒,没有卷起。为什么你们现在“以动为身,以动为境”?为什么把这个幻身当身体,把尘境当境界?
“从始洎终”,从无始以来,直到最后。到哪个最后呢?一直到我们成道,修成佛果为止。假设我们不修道,不成佛果,就没有终。因为六道轮回没有停止的时候,不会息灭的。 我们这个世界即使坏了,我们这些众生也不是就完结了。这个世界灭啦,业缘就把我们牵到别的世界里去了。在别的世界里还是六道轮回!等那个世界坏了,这个世界又成了,就又转 回来了。成、住、坏、空,没有停息的时候,没有终止的时间,没有最后。我们要是用心修行,证得佛果之后,那就叫终。
“念念生灭,遗失真性,”我们都认妄身、认妄境,把虚幻身当成我们自己的身体,把虚幻境当成我们宝贵的境界,恋恋不舍。心在动摇,生灭不停。“把我们不生不灭的真性遗 忘了。在是在,就是不晓得有,在那里“颠倒行事”。众生对自己寂常不灭的本性不晓得了,认生灭不停的妄心,搞颠倒了。行什么事啊?那就是造业受报。刚才讲了,见惑思惑就是 邪知邪见。认假的前尘当成真的,才会起贪心造业,造业之后受报,受报就是受苦。故称“惑、业、苦”。这不是颠倒吗?蛮好的一尊佛,变成六道众生,这就是颠倒。
“性心失真”,什么叫性心呢?就是一切法界的法性,种种东西、种种法相,都是由法性生起来的。比如前面所说的草叶缕结,叶子是草生出的,草是叶子的体性;结是由缕结成 功的,缕就是结的体性。这个缕、这个草,比喻我们的真心,谓之性心。众生把真心遗失了,不晓得真心了,认妄为己,把一切有相的东西看成自己了。因为妄执有我,我要这样,我 要那样,追逐外境。众生认妄为己,佛是真心所显现。佛的所说所做,都是真心的妙用。差别就这么一点点。简单地说,众生著相,佛是一点不著相。佛见诸相非相,见一切相都是没 有相。
众生“认物为己”,执著个东西,于是有了色身。有了色身以后,有“我”就有“我所 ”。我要一切东西,私心杂念,重重无尽。欲望无尽,烦恼无尽,六道轮回就来了,于是“轮回是中,自取流转。”什么是“是中”呢?就是客尘当中、烦恼当中、妄想当中、六道当 中。因为妄心追逐外境,就轮回在这些当中。“自取流转”,就这样流转不停了。怎么叫自取呢?自己遗失真性,自己认物为己。因而流转不停,所以叫自取。
因为造的业不同,各个众生的受报也是不同的。有些人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不是怨天就是尤人。哎呀,老天爷怎么没眼睛,我的良心这么好,怎么叫我受这个报应。那个人那么坏,为啥还那么有福!还有人讲:我信佛了,吃素了,命怎么还是这么不好;有的人不信佛,不吃素,却家境好得很。这是啥道理?他不晓得因果通三世,因果不是一世的,你这世做好事,把你前世的罪业减轻了,并不是没减轻。本来等着你的是大苦,这世做事做得好,就可以把前世的恶业减轻一些。人家享福,那是他过去世种的福报,过去世善事做得多。如果这世做坏事,来世也要受苦的。只要做坏事,即使现在不受苦,也会减轻来世的福报,冥冥之中自有减轻。所以不要怨天尤人,都是由于颠倒行事之故。颠倒行事,就会在这当中轮回不已。
我们要知道,着相是这样的愚痴。我们从今以后放下万尘,随其环境,晓得这些都是客尘烦恼。我们认得真主人是不生不灭的。着相的习气生起也不怕,惟一的办法是保任,要与习气斗争。修行实际上是闹革命,不是革他人的命,是革自己的命。我们要先革凡夫的命,凡夫是执著有的,先革掉;再革二乘的命,因落空、偏空也是不对的,空也得革掉;再革菩萨的命,因菩萨还有法见。法见是什么呀?如:度众生有功德了,我能离开生死轮回了,我能成道了……等等,这些都是法见。功夫就是这样做的,勇猛前进,直取上乘,久久行去,就成道了。
刚才讲的是第二番显见--动摇名尘,显见不动。主人是不动的,客人来去不停;虚空 是不动的,灰尘一直在动。显示见性不动。下面讲第三番显见--童耄观河,显见不灭。这见性从来没有生灭过,永远不会生灭的。
《楞严经》卷第二 十番显见 (不空如来藏)
(三)童耄观河,显见不灭
“尔时阿难及诸大众,闻佛示诲,身心泰然。念无始来,失却本心,妄认缘尘,分别影事。今日开悟,如失乳儿,忽遇慈母。合掌礼佛,愿闻如来,显出身心,真妄虚实,现前生灭与不生灭,二发明性。”
这个时候,阿难开悟了,诸大众也开悟了。“闻佛示诲,身心泰然”,泰然是轻安、舒畅,一切包袱都放下了。认取真心以后,多么轻快啊,所以身心泰然。“念无始来,失却本心”,想想无始以来不晓得真心。本心是不会失去的,但是你不知道,等于是遗失了。“妄认缘尘,分别影事”,时时刻刻粘着色、声、香、味、触、法。粘尘生心,分别好丑,好的要多得,贪图名利;坏的,怎么取消掉。这些缘影落在八识田里成了种子,致使六道轮回,痛苦不堪。“今日开悟”,今天开悟之后,多轻快。禅宗行人开悟之后,不少人忽然大哭一场,痛哭流涕。多生历劫以来受这冤枉苦,我有这么好的大宝贝却不晓得,堕落尘境,冤枉生死,六道轮回,冤枉,冤枉啊!忽然又哈哈大笑起来,庆快平生啊!
百丈禅师就是这样。百丈禅师和他师父马祖一道游玩,马祖看到一群野鸭飞过,就问百丈:“是什么?”百丈说:“野鸭子。”(追逐前尘)马祖问百丈:“哪里去了?”(慈心太切)百丈说:“飞过去了”(犹不惺惺)。马祖把百丈的鼻子一扭,百丈忍不住喊痛,这喊痛的是什么?百丈一痛之下豁然大悟了。百丈回到寮房哀哀大哭,同参问:“你是想父母吗?”“不是”“被人骂了吗?”“没有”“那你为什么哭啊?”“我的鼻头被师父扭得太痛了。”“因为什么事啊?”“你去问师父。”同参就去问马祖,马祖说:“他心领神会了,你去问问他。”同参又去问百丈:“师父说你心领神会了,叫我来问你。”百丈哈哈大笑。同参说:“你刚才哭,现在为什么又笑?”百丈说:“刚才哭,现在笑。”把同参说愣了。第二天,马祖上堂说法,刚刚上堂,百丈禅师就把席卷起来了,马祖见他把席卷起,就下座回方丈。百丈跟到方丈,马祖问百丈:“我还没说法,你怎么就卷席呀?”百丈说:“昨天让师父扭得鼻头很痛。”马祖说:“你昨天向什么地方用心?”就是说昨天的事你知道落在啥地方吗?百丈说:“今天鼻头又不痛了。”马祖说:“你深明昨日事。”百丈作礼而退。
刚刚哭,现在笑,开悟之后就是这样。多生历劫,宁不冤苦,这不是儿戏呀!“如失乳儿,忽遇慈母”,就象吃奶的小毛头看到了离别的母亲。多么亲切、多么庆快呀。“合掌礼佛,愿闻如来,显出身心,真妄虚实,现前生灭与不生灭,二发明性。”,悟是悟了,但还不太明白,还请如来更明白地开示,这个身心,何真何妄,何虚何实。前面讲见性不动,阿难现在已经悟到了我们的身心有真有妄,肉身虚妄,“见”是真的。虚妄身有生灭,真性不生灭。肉身有生灭,法身不生不灭。但是不晓得身心从无始以来,怎么真,怎么妄;怎么虚,怎么实;怎么生灭,怎么不生灭?这个道理还弄不清楚。就是说,虽然身心有生灭,有不生灭,有真也有假,有虚也有实,不晓得怎么显现出来。希望如来把它显现出来。从哪儿显现出来呢?从真假、虚实、生灭与不生灭,从这相对的两边把我们的真心显示出来。
时波斯匿王起立白佛:我昔未承诸佛诲敕,见迦旃延、毗罗胝子,咸言此身死后断灭,名为涅槃。我虽值佛,今犹狐疑。云何发挥,证知此心,不生灭地?今此大众诸有漏者,咸皆愿闻。
波斯匿王有一种迷惑没解决,前面佛的开示触动他的心境,故站起来跟佛讲:我从前没有遇到佛来给我们说法的时候,迦旃延、毗罗胝子(这两个人是外道头子),他们都说,人活着是有,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死后就断灭了,并把这断灭称之为涅槃(我们讲涅槃,是不生不灭。外道的这种讲法,是对涅槃的误解)。我今天虽遇到佛了,但还是很迷惑。狐疑,狐狸是多疑的,狐狸在冰上行走的时候,总是走走听听,听听是否有水流的声音,假如有声音,牠就不走了,怕冰一下子裂开,掉在水里面淹死。前面讲过一个公案,答了一句“不落因果”之后,他自己怀疑了,唉呀!这样答复对不对呀?一疑就是五百世野狐身。
波斯匿王因为迷惑,故请问佛:“云何发挥,证知此心,不生灭地?”请您发挥发挥,把道理说明,让我准确知道这个“不生灭”。并且“今此大众诸有漏者,咸皆愿闻。”现在在座的大众,没有证到无漏阿罗汉果的,都愿意听啊。漏是什么?漏就是烦恼。有漏就是有烦恼。漏含有漏泄和漏落二义:贪嗔等烦恼,日夜由六根门头漏泄流注而不止,叫做漏;烦恼能使人漏落于三恶道,也叫做漏。“诸有漏者”,就是烦恼没有断尽的人。“咸皆愿闻。”都愿意听。
“佛告大王:汝身现在。今复问汝,汝此肉身,为同金刚常住不朽,为复变坏?
“世尊,我今此身,终从变灭。”
佛告波斯匿王说:你现在身体还在。我现在问你,你这肉身是否同金刚一样不毁坏呢?还是会变坏呢?
波斯匿王说:世尊!我的身体到最后还是要变灭、要死掉的。
“佛言:大王,汝未曾灭,云何知灭?
“世尊!我此无常变坏之身,虽未曾灭。我观现前念念迁谢,新新不住。如火成灰,渐渐销殒。殒亡不息,决知此身,当从灭尽。” 佛言:“如是。”
佛说:你现在还没有灭,怎么知道将来会灭?
我们要晓得将来的事情有三种办法:一种是推理,像侦探破案一样推理,这个事情怎么做,做了以后结果是什么,推出道理;第二种是比量,以一个事情比方别的事情,从而知道;第三种是经验,过去已经历过的事情,又碰到了,从过去的经验,知道结果是什么。波斯匿王是从推理、比量得出结论。“念念迁谢”是说念念变迁,前念灭、后念生,时时刻刻都在变化迁谢;“新新不住”是说新陈代谢,又“如火成灰”炭火烧起来被风一吹,一层一层剥,灰落火新,剥到后头,一点光炬都没有了,都成灰了。“渐渐销殒”,直至殒亡。不过,念念不住,所以销殒也是“殒亡不息”,永不停息。因此“决知此身,当从灭尽”,很肯定地知道这个身体靠不住,要灭尽的。
佛说,对的。你讲的不错,你从推理、比量而知这个身体是不长久的。经验也有,看看别人好了,张三死了李四哭,李四哭张三那是在哭自己,因为将来自己也还是要死的。对的呀,看看要轮到我了,这岂不是经验吗。根据推理、比量、经验,所以知道身体是不长久的。但是,虽然身体不长久,却有个长久的在。
“大王,汝今生龄已从衰老,颜貌何如童子之时?
“世尊,我昔孩孺,肤腠润泽,年至长成,血气充满。而今颓龄,迫于衰耄,形色枯悴,精神昏昧,发白面皱,逮将不久。如何见比,充盛之时?”
佛进一步问波斯匿王,你现在已从年轻时进入衰老期了(当时波斯匿王已62岁了),你的容貌和形体跟儿童时比较比较,觉得如何啊?
世尊!我在幼儿时期,皮腠(皮和肉之间称腠)滋润而光泽;成年时期我血气充满;现在老了,身体、容貌都变得枯燥憔悴不堪,老眼昏花,头脑不清楚,头发变白,满脸皱纹,所谓“鸡皮鹤发,老态龙钟”,大概是不久于人世了。“如何见比,充盛之时?”怎么能和壮盛之年相比呢?这个地方是说两种变化:一个是时间的变化,一个是空间的变化。年龄是时间的变化,形色、精神是空间的变化。
佛言:大王,汝之形容,应不顿朽。 王言:世尊,变化密移,我诚不觉,寒暑迁流,渐至于此。
佛又讲了:大王,你的形体应该不是立刻之间就变衰朽的。
大王说:对呀,世尊,是渐渐地、慢慢地变化的。比如说此刻指甲长出来一点,头发长出来一点,但都不知觉,都是秘密长的,不是立刻长的。就这样,寒来暑往、一年一年地过去,以至于到现在,老了。
何以故?我年二十,虽号年少,颜貌已老,初十岁时。三十之年,又衰二十。于今六十又过于二,观五十时,宛然强壮。
我为什么晓得呢?我二十岁时,虽然还是少年,可颜貌比十岁时已老多了。到了三十岁,又比二十岁衰老了。我现在六十二岁了,看五十岁时,显然要比现在强壮得多。
“世尊,我见密移,虽此殂落,其间流易,且限十年。若复令我,微细思惟,其变宁唯一纪二纪,实为年变。豈唯年变,亦兼月化。何直月化,兼又日迁。沈思谛观,刹那刹那,念念之间,不得停住。故知我身,终从变灭。”
我晓得是秘密移化,不是立刻之间变成这样。虽然我把这个从衰落到死亡的变化,暂且限为十年一个阶段。假如我细细地思考,这个变化何止是一纪才一个变化呢?实际上是年年在变,月月在变,日日在变。“沈思谛观”,如果冷静地思考,仔细地观察,其实是刹那刹那在变,时刻、分秒,念念之间,不停地变。所以我知道我的身体最后要变灭,总是要死的。
细细地思考,一层一层,刹那刹那,是什么意思呢?《仁王经》里讲:一念之间有九十个刹那,一个刹那当中有九百个生灭。刷的一个念头动,就有九十个刹那。有人说了,我哪有这么多生灭,我念头没这么快。那是你没看到,我们的色、受、想、行、识,到最后的识蕴,动作快得吓人,不得了啊!见不到,是没功夫,定力深了就看到动了。到了识蕴湛不摇处(水不起波浪叫湛),你看起来停止不动,其实快的不得了,一念当中九十个刹那,一刹那当中九百个生灭。要有很深的定功才能看见。
“佛告大王:汝见变化,迁改不停,悟知汝灭。亦于灭时,汝知身中,有不灭耶?
波斯匿王合掌白佛:我实不知。 佛言:我今示汝,不生灭性。
佛再开示:你看到变化、迁移、改变,不停地进行,就悟到了你的身体一定会变灭。在这个变迁当中,知道你的身中有不变灭的东西在吗?
波斯匿王合起掌来,对佛讲:我实在不知道。佛说:我现在指示给你不生不灭的自性。
这变灭,是空间的变灭相;迁改,是时间相。空间、时间都说了。因为时间、空间的变迁,晓得身体会变灭,却不知身上还有不生灭的东西呢。波斯匿王和普通凡夫一样执著前尘,不能离开尘相,忘失了能见之‘见性’。只晓得看外头的东西,把自己主人翁给迷失了。实际上,错误就在这上头。执著外相的时候,忘记自己的主人,不晓得我们在变灭当中有不灭的东西在,这个主人翁实在是一分一秒也没有离开过我们。傅大士说:“夜夜抱佛眠,朝朝还共起。”我们每天每夜都是抱着个佛睡觉,早上起来还和他一道起来。这就是心的觉性,自己就是不知道。这个自性,虽说我们流浪生死也不曾离开过我们一分一秒,一直和我们在一道,可惜你不知觉。我们众生都贪生怕死,最好让我们的身体长住,活长命些。所以到了春节的时候,恭喜你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实际上我们是无量寿,人却不识。像秦始皇得皇位后就想成仙,就想长生不死。实际上有永远不死的东西在。那么不生不死的东西是不是不能知道呢?不是!比如我们讲第一番显见、第二番显见、第三番显见,就是在显示这个不生不死的东西。后面讲到第四番显见,就越来越清楚了,把这个东西和盘托出。大家都知道了,只是不肯认嘛。并不是不能知道,只是习气污染,深染执著,不肯放弃前尘。人啊,不肯哪,是个大过患呐!
“大王,汝年几时,见恒河水?“王言:我生三岁,慈母携我谒耆婆天,经过此流。尔时即知,是恒河水。”
佛问:大王何时见到过恒河水?大王说:我三岁的时候,我的母亲带我去拜耆婆天时,经过这条河流,我就晓得那是恒河水了。耆婆天就是常住天。拜常住天神,保佑长命百岁。
“佛言:大王,如汝所说,二十之时,衰于十岁。乃至六十,日月岁时,念念迁变。则汝三岁,见此河时,至年十三,其水云何?“王言:如三岁时,宛然无异。乃至于今,年六十二,亦无有异。”
佛说:如大王你所说,二十岁时显得比十岁时衰老。乃至现在六十多岁了,随着年月日时的推移,念念都在迁移改变。但你三岁时所见的恒河水,和十三岁时所见的恒河水,是不是有变化呀?
王言:我十三岁时所见恒河水与三岁时所见的没什么不一样。就是现在,已六十二岁了,所见恒河水还是没什么两样。
“佛言:汝今自伤,发白面皱。其面必定,皱于童年。则汝今时,观此恒河,与昔童时,观河之见,有童耄不?“王言:不也,世尊。”
真心是没有形象的,没法拿出来给我们看,所谓“言语道断,心行处灭”,用语言不好说明,用思维无法想象,只好打比方。禅宗也是烘云托月,勉强去说也说不到,说什么也没有比这更难说。佛为了给大家解惑,勉强用恒河作比。
佛言:你自己悲伤发白面皱,其面皱于童年。而那个见恒河之“见”呢?比你孩童时见恒河之“见”是不是也像身体一样衰老了呢?
波斯匿王说:不是的,见还是一样的。我现在的见和三岁时的见一样,没有衰老。
这里告诉我们,见不衰老,这个东西是不生不灭的。身体衰老是假相,身体要衰老,要变灭。这个见性,是个真体,不衰老,不变灭。因为它不生不灭,不来不去,不动不摇。今天告诉你,让你晓得,你要自肯承当啊。
“佛言:大王,汝面虽皱,而此见精,性未曾皱。皱者为变,不皱非变。变者受灭,彼不变者,元无生灭。云何于中,受汝生死?而犹引彼,末伽黎等,都言此身,死后全灭。”
佛对波斯匿王说:你的面孔虽然皱了,但这个见精不会皱。能变皱者才是变,见性不皱,就没有变。变者当然要灭了,而不变者哪有生灭呢?所以这个见精云何生死呢?这个见,不会你生他跟你生,你死他跟你死。所以说生来他也没生,死来他也不死,他是不生不灭的。而这个身体不同,这个身体生,能看见他生了;身体死,能看见他死了。
“而犹引彼,末伽黎等”,末伽黎是外道,这个外道讲自然,即自自然然的。“都言此身,死后全灭。”跟前面说的两种断灭外道一样,他们都说,人死了自然就什么都没了。他们说得不对!这见精并没有灭呀。
“王闻是言,信知身后,捨生趣生。与诸大众,踊跃欢喜,得未曾有。”
波斯匿王听了佛所说的话,“信知身后,捨生趣生。”捨生者,就是捨掉这个身体;趣者去也,趣生者,就是到一个地方投胎去了。不是变灭,不是断灭,是六道轮回去了。但这还不究竟,捨生趣生都是业障。要认个捨生趣生就坏了,我的身体死了之后,再投胎吧,这正是六道轮回。更进一步讲,佛菩萨涉生死海以广度众生,这是愿力所致,并非捨生趣生。尽管生而未曾生,虽未曾生而不妨生。
上面讲二发明性,“愿闻如来,显出身心,真妄虚实,现前生灭与不生灭,二发明性。”身体是生灭的,见精是不生灭的。这两边就是二发明性。虽有不生不灭的见性在,我们还要使它壮大起来,从一点点发扬开来。为什么说一点点?因为刚刚见到。有人问,阿罗汉见性没有?罗汉当然是见性了,不是不见性,是见得不彻底,因为他法见未除,还是有无明未尽。他只相当八地菩萨,十地菩萨也还有一分无明在,也还不彻底。我们不能得少为足,临济禅师说“三要印开朱点窄”,三要就是身、口、意,朱点就是心,就是不生不灭的佛性。由于刚刚见到,这“朱点”还“窄”呀,还须要“印开”。印开,就是把它发扬壮大。身、口、意三要,无修之真修,要成为佛果才行。不能象外道一样,才晓得捨生趣生,知道不是断灭,就得少为足。捨生趣生并没有了,还是有漏相。
“踊跃欢喜,得未曾有。”因原来以为是断灭啦,现在晓得不断灭,开心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