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的大弟子萧军曾两次到过延安,他第一次到延安是1938年3月中旬,那时萧军因反对阎锡山倒行逆施,愤而辞去“民族革命大学”的教职,想到五台山去参加抗日游击队,直接投身前线的战斗,为此途经延安。萧军第二次去延安,是在1940年6月,从此生活和工作在延安,直到抗战胜利。萧军刚到延安,感到这里一切都是那么新鲜、光明,到处生机勃勃,充满活力,便满腔热情地投入工作。他被选为“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延安分会”(简称“文抗”)的理事,以后又被推为七个主席之一,还担任了《文艺月报》编辑,“鲁迅研究会”主任干事,《鲁迅研究丛刊》的主编等等。在从事大量的文化社会工作的同时,萧军仍继续撰写他的长篇巨制《第三代》,还不时在《文艺月报》、《解放日报》等报刊上发表杂文和评论。萧军到延安的初期,工作辛勤积极,心情是十分振奋的。
然而,萧军生性豪放不羁,坦率直言,却不注意方式。这就使他在人际关系上很快出现了矛盾。比如,他在《文艺月报〉上发表文章批评何其芳的诗《革命,向旧世界进军》和周立波的小说《牛》。说何其芳那首诗“我感觉不到情绪、形象、音节、意境……只是一条棍子似的僵化了的硬棒棒的东西。”萧军甚至说“这不是诗,何其芳不适宜写诗。”如此尖刻的批评,自然引起何其芳等人的反感。当时刘雪苇曾出来为何其芳辩护,萧军又在报上同刘雪苇展开激烈的争论。再加上革命文艺队伍从上海左联时期就开始出现的宗派主义倾向,在延安也仍然存在,就更使萧军感到苦恼、烦躁。这时,周扬在《解放日报》上发表了《文学与生活漫谈》。烦躁的萧军看了这篇文章就更烦躁了。周扬这篇文章在论及延安当时文艺界情况时,指责了一些作家,说他们写不出东西却把原因归之为没有肉吃……周扬的指责激怒了萧军。他便与艾青、罗烽、白朗、舒群等开了一个座谈会。由萧军执笔,把大家意见归纳为一篇文章。题目是《〈文学与生活漫谈〉读后漫谈集录并商榷于周扬同志》。这篇文章针锋相对地说:人要吃肉,是生理需要,和吃饭、睡觉、结婚一样都是正常的。只有三种人不想吃肉:一是发下了宏愿决心不吃肉……二是生理上有不吃肉的毛病,三是像周扬同志那样有自己的小厨房可以经常吃到肉……此外,还讲到凡是到延安来的,都不是为了吃肉,是为了来革命;正如周扬到延安来不仅仅是为了当院长、吃小厨房和出门有马骑……一样。文章也寄给《解放日报》,却被退回来,艾青、罗烽等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争强好胜的萧军却认为不公平,太不民主。在萧军看来,既然周扬可以写文章批评别人,为什么反批评的文章得不到发表呢?他对这种“宗派主义和行帮作风”十分反感。这期间,萧军还碰到一些其他不愉快的事,懊恼之余,便想索性离开延安回重庆去,以便直接和反动派进行短兵相接的斗争,省得在这里生闲气。
然而,不等他成行,便被卷入“王实味事件”。在批判王实味不断升级的时候,有一位既是王实味的朋友,又同萧军熟悉的作家跑来找萧军。这个人知道萧军同毛泽东的交往,恳请萧军去向毛泽东反映情况,幻想毛能看在萧军的面上对王实味从轻发落。萧军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想不到碰了软钉子。毛泽东虽然态度友好,但断然拒绝了萧军的说项。毛说:这事你不要管。他不是一般思想意识错误,他有托派和国民党特务嫌疑问题。萧军虽然听从了毛泽东的话,不再过问这件事,但消息很快传开了,说萧军到毛泽东那里替王实味告状,引起一些人的强烈不满。
不久,萧军随同“文抗”的同志们到王实味所在的中央研究院参加批判王实味的大会。会场比较混乱,王实味每说句什么,立即招来一片怒吼和痛斥声。萧军坐在会场后边,听不清前边人们说些什么。他便烦躁起来,站起来大声喊:“喂……让他(指王实味)说嘛,为什么不让他说话!”会场上人们目光一时间集中到萧军身上,萧军也毫不在乎。散会的时候,在路上萧军向同行的人们表示了自己的不满,认为这种批判缺乏实事求是的说理态度,并以自己特有的语言方式说了几句粗话,如“往脑袋上扣屎盆子”之类,被一位女同志向“文抗”
党组织汇报了,于是形势严峻起来。
从萧军在延安的坎坷中,我们不难看出:在延安,有追求如王实昧或有性格如萧军者,气结局都十分不妙——这当然从另一个角度告诉我们:延安,并不是一个接纳理想主义宽容个性的“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