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潮》诸译本一勺


《春潮》诸译本一勺
    
    贺宏亮
    
    屠格涅夫写于1871年的《春潮》,从情节看只是一个中篇爱情故事,没有表现重大的社会政治问题,算不上他的代表作。但《春潮》发表后,受到广泛欢迎,很快被译成多种文字在国外出版,还曾被拍成电影。《春潮》中文译本,就我目力所及,不下四五种。陈嘏、马宗融、沈念驹、苍松等先后有译本行世。马宗融译本还出过修订本(由其子马小弥完成,但几乎可以说是重译)。除沈念驹译本是根据俄文本外,其他几种可能都是据英、法译本转译(如马宗融就是据法文本译出)。连汝龙译的契科夫小说大都是从英译本转译,所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由于中文版《春潮》所据俄文本和英、法译本的不同,译文会有一些差异,这个也算正常。
    我曾读过巴金的《怀念马宗融大哥》(收入《随想录》),也读过《新文学史料》上刊发的李存光关于马宗融情况对巴金的采访录(1992年第2期,页166-67),对马宗融这位同乡前辈的文学事业和翻译工作有深刻印象,知道他译过《春潮》。近日费泉二十元,于送仙桥冷摊上购得文化生活出版社一九四八年版和上海新文艺出版社一九五七年版的马宗融译《春潮》各一册。返家后,检出寒斋所存该书马小弥修订本(宁夏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沈念驹译本(收录于《屠格涅夫全集》卷八,河北教育出版社,1994年版)、苍松译本(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年版),还找到陈嘏刊于《青年杂志》第一卷第一号上的译文,及该书两种英译本(一种为Constance Black Garnett所译,另一种译者不详),对照阅读了第十五章,发现一些有意思之处。
    一、最早的译本
    1915年出版的《青年杂志》第一卷第一号,刊印有署名为屠尔格涅甫(俄国)原著,陈嘏译的《春潮》。文前译者序中云:
    “此篇为其短著中之佳作。崇尚人格。描写纯爱。意精词瞻。两臻其极。各国皆有译本。英译名曰Spring floods云。”
    陈嘏译文是文言,并对原书章节重新编目。其所译原书第十五章的文字如下:
    “梭典者。一小村落也。距佛兰克佛尔可三十分钟之路程。陀美士山蜿蜒其左。风景绝佳。佛兰克佛尔之市民。多往游焉。其地之公园结构尤精绝。酒场珈琲馆。多设於菩提树或枫树之下。所至爽嵦。怡人心目。当地之人。咸夸为福也。由佛兰克佛尔赴梭典。所取路径。系沿绵因河堤直行。道旁果树郁葱。一望无际。途次萨棱所注意者。则仙玛对待柯留倍尔君之态度是也。盖未婚夫妇。同列一处。彼实初次见之。是日仙玛之为态。殊异常日。颜色严厉。若不可干犯。柯留倍尔君。则俨然宽大保护者之风度。神色举止间。莫不表示仙玛为己之聘妻。虽未形之言语。旁观者自能了然也。既抵梭典。众降车。仙玛张伞独行。为态绝峻。高标孤往之致。令人凛然。尔时萨棱及耶米。则怏怏均似不乐。独同来之呔露佗。喜出望外。跳跃丛薄间。逐鹊乱飞。众游览有顷。午餐之时至矣。”
    与英译本对照,这个文言译本还算比较忠实,只是在“逐鹊乱飞”后删节了一部分故事内容,不知道其原因何在。
    二、地名
    第十五章开头处的地名,陈嘏译为“梭典”;马宗融译本、马小弥修订本和苍松译本均作“索登”;沈念驹译本作“索屯”。查此书英译本,一种作“Soden”,另一种作“rope stores”。前者是音译,后者为意译。“rope stores”正好对应沈译本的“索屯”,不过这个名字有点怪怪的,好像咱东北的一个小村子,“暖水屯”之类的,呵呵。
    三、“索登”到法兰克福之间的距离
    陈嘏译为“可三十分钟之路程。”马宗融译本为“索登是一座离福兰克府约有一点半钟途程的小城。”苍松译本作“索登是个小城,离法兰克福有半小时路程。”沈念驹译本作“索屯——一个不大的城市,距法兰克福约半小时路程。”查英译本,一作“Soden is a little town half an hour's distance from Frankfort.”一作“The rope stores a not big city, is apart from Frankfurt approximately a half hour distance.”马宗融所据虽然是法译本,但显然他译错了,不应该是“一点半钟途程”,马小弥的修订本更正为“索登是个小镇,座落在陶卢斯山的山嘴上,离开法兰克福约有半小时的路程”。
    四、菩提树
    陈嘏译为“酒场珈琲馆。多设於菩提树或枫树之下。” 马宗融译本为“你可以在其中的菩提树和枫树阴影下去喝咖啡与啤酒。” 苍松译本作“你可以在那里挺拔高大的菩提树、枫树树荫下喝咖啡和啤酒。” 沈念驹译本作“可供人们在高大的椴树和槭树的绿荫下喝啤酒或咖啡。” 马小弥的修订本为“你可以在那儿的菩提树和枫树的浓荫下啜咖啡,喝啤酒。”查英译本,一作“where one may drink beer and coffee in the shade of the tall limes and maples.”一作“may supply the people drinks the beer or the coffee in the big basswood and under maple's shade.” 沈念驹译本的“椴树和槭树”太无美感。而“菩提树”一词,虽然是出自诸译者创造性的臆想,倒令人想到南国婆娑的树影,很有意思。
    五、画眉鸟
    陈嘏译为“鹊”,“独同来之呔露佗。喜出望外。跳跃丛薄间。逐鹊乱飞。” 马宗融译本为“只有塔尔塔里亚才是完全高兴的,它狂叫着追赶它路过时所惊起的画眉鸟群。” 苍松译本作“只有塔尔塔里阿不觉得扫兴!它狂吠着,猛追它遇到的画眉。” 沈念驹译本作“惟一不感到难堪的是塔尔塔里亚。它狂叫着去追赶迎面飞过的麿鸟。” 马小弥的修订本为“只有塔尔塔里亚无拘无束。它拼命地跑,狂叫着追赶它所惊起的鸟群。”查英文译本,一作“Only Tartaglia was in high spirits! He darted, barking frantically, after blackbirds.”一作“Only did not feel what is embarrassed is the Tull Tarry Asia. It shouts wildly is pursuing the front surface has flown the bird .”沈念驹译本中的“麿鸟”,我晕!真不知道他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的这个鸟类专业名词(反正《新华字典》没收录此字)。而“画眉鸟”一词,和“菩提树”一样,符合我们的中文阅读习惯,只是“意译”成分似乎多了点。
    六、塔尔塔里亚的舌头垂到肩上
    陈译此处未译出。马宗融译本为“让它的红色舌头垂着,直到它肩上。”狗的舌头会垂到肩上?呵呵。这种译法颇费猜疑,令人不解。苍松译本作“鲜红的舌头直甩到肩上。”沈念驹译本作“拖出红红的舌头,一直垂到胸口。” 马小弥的修订本为“红色的舌头拖出来,猛一转头,舌头几乎到达了肩部。” 查英译本,一作“his red tongue trailing after him almost to his shoulder.”一作“the pull-off red tongue has hung the chest.”看来,“垂到胸口”和“甩到肩上”都有所本,只有马宗融“垂着,直到它肩上”的译法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