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大衣

 

1994年，我上大学的第一年

校园里还流行军大衣

绿色的军大衣

青春的色彩

男孩子们把衣领高高竖起

冒充保尔

弹着吉他等待冬妮娅

但那时，很少下雪

铁路畅通

不需要铲雪

也不需要过剩的荷尔蒙

于是，男生们便聚啸电影院

看施瓦辛格和史泰龙

回去就举哑铃

练胸肌和腹肌

练面对女生的冷漠

和面对危险的血性

 

多年以后

再次看到军大衣

依然穿在少年身上

在满大街的羽绒服中

耀眼地穿梭

2010-12-15夜

 

印象

 

我已无力拎起一只青蛙

翻遍衣服兜子

硬币只有一枚

阳光在额头上放马

 

乡下的冬夜让人心慌

午夜的剧场空旷

少年瞪大眼睛

祖父醉卧炕头

 

恐惧往往没有序幕便到了高潮

一炷香的时间

一个魔鬼否定了另一个

 

还在继续，少年在黑夜磨刀子

羊群在沙滩上吃草

课本丢在路上

2010-12-1凌晨

 

陷阱

 

“一只笼子在寻找一只鸟”

卡夫卡如是说

后来者的法庭

乌鸦染黑了羽毛

诗人和黑夜签订和约

量体裁衣，所有的刑具

都洞晓人体的科学

“那是在很久以前……”

人们习惯这样开始叙述

而现在，鸟儿尚在打盹儿

笼子并未打开

2010-12-2

 

冬夜

 

寒冷的冬夜，鸟儿早已酣眠，

孤独者的节日，在黑暗中发呆。

星空辽远，和古人的距离，

总是意想不到的近，避开现代的人群。

我已经熟悉那种距离，伤害在眼睛之下，

用文字包扎伤口，然后静静醒来。

太阳照样升起，清洁工打扫街道，

每一个瞬间，都是悲欣交集。

2010-12-8夜

 

寻狗启事

 

白纸黑字，寻狗而不是寻人，

和那些小广告相比，格外耀眼。

冬天的故事，一只小狗成为主角，

风头，超过贺岁大片里的明星。

北方的古城，一点现代的花絮，

但并非行为艺术的一种。

电线杆下，一个流浪汉对着照片傻笑，

一只流浪狗对着墙角撒尿。

而天气继续寒冷，戈多并未出现，

我和那些下班的人匆匆走过。

2010-12-15

 

 

谁的影子在风下面飘荡

 

“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

百年之后，依然如故

革命，只是一段冲锋号

日子的筋络无法折断

 

是的，又一年的末尾

心跳是动车的速度

一日三餐，间或饮酒

你还是原来的那一个

 

中年的光景

开始使用及物动词

偷偷擦去日记里煽情的词缀

重新打量笨拙的词典

 

患得患失的记忆

羞愧连着羞愧

渴望有一个出口

允许我像水一样四溢横流

2010-12-21

 

冬至

 

冬至，黑夜最长的一天

孩子们在忙着送圣诞的糖果

老式的日历，已经成为记忆

和农事有关的节气渐渐远去

这一天人们吃饺子，保护耳朵

家家如此，年年如此

一天，也或许就是多年

2010-12-22

 

圣诞夜

 

“因他受的鞭伤我们得医治，因他受的刑罚我们得平安”

——《圣经•以赛亚书53章5节》

 

还能说些什么，圣诞的云朵呈现吉祥，

圣诞树下，孩子们得到五彩的糖果，

镀金的十字架，受难只是遥远的故事。

 

商场的节日，酒店的节日，青春的狂欢，

健忘的人们快乐地滑翔，歌声绕梁，

今朝的沉醉轻如羽毛，忏悔在明天。

 

是谁在黑暗里偷偷啜泣，一个迷路的乞丐，

他见证了午夜的荒凉，无法言说的秘密，

墓穴之中的复活，和时间一样被刻入石头。

 

而我们还在活着，相信牙齿和蠕动的胃，

相信旗帜，顺从的必要，隐忍的高尚，

相信一起毁灭的预言，蝼蚁注定的卑微。

2010-12-24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