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甘宁边区的黄豆选举


最近几年,叙述和评论民国的文章多了起来。这些文章多对民国时代表示出一种由衷的赞美之情。我也认同,民国确实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百家争鸣时代,社会给知识分子预留的言论和学术空间也比较大。但这些文章很难解释一个问题:既然民国时代那么美好,为什么最后还是被新中国取代了?换用张五常的一句话就是,在这件事情上,共产党一定作对了什么,才能赢得广大民众的支持,赢得诸多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拥护。

那么,共产党到底作对了什么呢?

我们把目光投向1930年代的中国西部延安。1936年前后,共产党开始在延安执政。与国民党统治下的民国相比,这个新政权显然有太多不一样的地方。这里略举一二。

1940年,南洋华侨领袖陈嘉庚分别访问重庆和延安。蒋介石为他接风的费用是800元;毛泽东请他吃饭的费用是2角钱,吃的是毛泽东自己种的辣椒和白菜,以及邻居大娘家送的一只清炖鸡。他们在一张没有油漆的小方桌吃饭,毛泽东用两张报纸充当桌布,但在回身取东西时,报纸还被一阵风吹走了。回去后,陈嘉庚说了一句话,“中国的希望在延安”。

随着抗日战争的爆发,陕甘宁边区政府下达的救国公粮任务不断增加,1939年是5万石,1941年就是20万石。这种成倍的增长给人民形成了严重的负担。1941年,一位县长被雷电击死,一个农民说,“老天爷不睁眼,咋不打死毛泽东?”这事儿被毛泽东知道后,他没有责怪农民,还下令减收公粮4万石,并据此开展了大生产运动。

领导清廉、宽容、体贴民情,并不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但并不足以让陕甘宁边区政府与重庆国民政府真正区分开来。能起到这种作用的是一种豆科植物的果实:黄豆。

1938年5月至7月,世界学生联合会代表团柯乐满、雅德、雷克难、傅路德一行4人,应中国学生联合会的邀请对中国进行了为期70余天的访问。毛泽东告诉他们,“边区是一个什么性质的地方呢?一句话说完,是一个民主的抗日根据地。”

毛泽东没有撒谎。事实上,当时的陕甘宁边区政府已经制定了选举条例1937年5月,陕甘宁边区制定的《陕甘宁边区选举条例》中规定,“凡居住陕甘宁边区区域的人民,在选举之日,年满16岁(后改为18岁)的,无男女、宗教、民族、财产、文化的区别,都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该条例对选举的比例、程序等都作了规定。

之后,陕甘宁边区政府进行了大规模的民主选举实验。举凡选举,势必牵涉到投票。当时陕甘宁边区区域基本属于乡村,多数选民文化程度不高,很多人甚至不识字,所以乡村选举在技术上往往会加上一些变通措施。选举村长和村政委员时,在每位候选人的背后放一只碗,选举人往碗里投黄豆,得豆多者当选。

当然,这种选举法缺乏隐蔽性,常常会出现许多问题。为了不得罪人,投豆的时候,选民故意穿长袖子衣服,从每个碗边都划过去,让旁边的人看不清到底投了谁的票。这说明,民主选举与选民素质没有必然的关系,只要确立了民主选举的原则,技术问题是完全可以得到解决的。

顺便说一句,陕甘宁边区政府的黄豆投票并不是首创。早在红军长征之前,共产党就在福建才溪进行过黄豆投票法。

对于乡以上的选举,黄豆投票就没有必要了,而是采用了更加正规的选票。

在陕甘宁边区,民众参加选举的积极性很高。根据统计,陕甘宁边区1937年第一次选举中,参加选举的选民一般占选民总数的80%,差一点的地区也在半数以上。在1941年的第二次选举中,仅据曲子县的统计,全县选民共25175人,参加选举的为20223人,占80.4%;另据吴堡第六区的统计,全区选民3505人,参加选举的为2961人,占84.5%;总计全边区参加选举的选民占选民总数的80%以上。

1945年7月1日,黄炎培、褚辅成、冷御秋、傅斯年、章伯钧等六名国民参政会参政员应毛泽东邀请访问延安。黄炎培等与毛泽东有过一番著名的谈话。在谈话中,黄炎培询问毛泽东如何跳出“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圈子,毛泽东答到,“我们已经找到了新路,我们能跳出这周期率。这条新路,就是民主。只有让人民来监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只有人人起来负责,才不会人亡政息。”

的的确确,在20世纪40年代,共产党以“民主”两个字走出了与国民党截然不同的一条新路,终于在广大民众的支持下,把后者赶到了台湾。当然,国民党在台湾经历二十多年的徘徊,最终也走向了这条道路。孙中山先生说,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这个“大势”,说的就是民主的潮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