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体激扬和精神芬芳
何鑫业
中国传统文化对男人的最高要求是“杀人如麻,挥金如土”,这个要求太高,千余年来,除帝王外似乎只有一人能受此称誉,即湖南湘乡人曾国藩;中国传统文化对女人也有最高要求,这个最高要求则是“接得住雨水,收得住春风”。哇!“雨水”和“春风”,这两个听起来似乎很容易的事,其实依旧很难做到,难到一千年内你举不出一个人的名字来与其对应、来符合它。
三月桃花开,一个人在河边大声喊叫:“找到了,找到了!……快看呢,……你瞧!”——看什么?找到了什么?这个很重要!——要知道,“接得住雨水,收得住春风”是两件很难找到与看见的东西。因为,挽起袖子,迎风奔跑,是“接得住雨水,收得住春风”;而,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也是“接得住雨水,收得住春风”。反过来,倒是容易被人“看见”的诸多美德如劳动、布施和扶伤,却不在“雨水”和“春风”之列。
女人是花,并且是人面桃花,倘若又正处于开花期,比较容易来谈论这个问题——所谓的“接得住雨水,收得住春风”。1913年3月8日,安徽芜湖出生过一个人,这个人叫王莹,乳名桂贞。王莹演过电影,演过话剧,唱过戏,1943年,王莹甚至以纯正流利的英文在白宫表演过《元配》和《放下你的鞭子》,被称为“中国第一个在白宫演出的演员”。
1946年,王莹33岁,进入“肉体激扬”的年代,又正处于开花期,她的第一个“精神芬芳”是自传体小说《宝姑》的创作。这部长达30多万字的小说竟然把现实中的王莹作了一个180度的华丽转身:她在生活中粗疏而简约,但在小说中却出奇的细腻和温情,展开一百多个人物并且个个饶有情趣;她在现实婚姻中保守而传统,但在小说中却出奇的开放和叛逆,一百多个人物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笔墨涉及灵爱和情爱;她在整个生命领域似乎与床第无涉,但在小说中却散发出诱人的“肉体激扬”,三分之一的灵爱和情爱中男女鱼水泱泱、莲藕欢欢。
王莹的第二个“精神芬芳”是1955年的回国,当时,为了阻止王莹夫妇离美,美国移民局将他们夫妻二人逮捕入狱,在周恩来的过问下,得于回到北京。可惜的是,1967年,王莹和夫君谢和庚被关进了秦城监狱,1974年3月3日不幸死于狱中。
这是中国人的例子,中国女子的例子。作为外国人,外国女子,玛格丽特·杜拉斯是另一种模样,另一种的“精神芬芳”。
1914年的越南西贡,玛格丽特在她自己小说的“印度支那”出生,那个地方“充满着”酷热、暴雨、酒精和烦躁不安,“散落着”对话、失语、性和闪电般的爱情。1943年,玛格丽特把自己的姓改成了父亲故乡一条小河的名字“杜拉斯”,同时写出了《厚颜无耻的人》。她在该书中第一次叙述了自己作为人,有着“说”的需要、“说”的艰难和恐怖,努力告诫自己“试着”写作,就像“试着”去爱。
玛格丽特的第一个“精神芬芳”是编造自己的“印度支那”,这个由无数的小说佐证的“印度支那”,无论地貌和面积甚至纬度都和实际的印度支那相去甚远。譬如,流经西贡的湄公河,最后注入南中国海,其流向是从北到南,而在玛格丽特的文字中,“(湄公河)流向飘忽不定,冬季自北而南,……夏季则随着季风开始逆流而上,最后进入柬埔寨……” 另外,玛格丽特还把西贡的男人称作“抽大烟的巴黎人”,他们“慵懒而富激情”,并且“说的都是法语”。
玛格丽特的第二个“精神芬芳”是她众所周知的小说《情人》,一本能嗅到湄公河河水气味的书。玛格丽特以70岁高龄描述她当年的“肉体激扬”,细致而堕落,炎热而放荡:“他,一个中国男人的今生今世,突然瓦解在这个午后,……而一个十七岁的白人女孩,永世不能忘怀的是她捡到了他27岁的灵魂,一个粗重的喉结……”——玛格丽特的《情人》,相当于四个陆军师,打败过众多失去爱的现代白领和更多持泛爱主义的当代灰领。
杜拉斯在大学里学过数学、法律和政治学,1935年到1941年在法国政府殖民地署当秘书,后来参加过抵抗运动并加入了共产党——玛格丽特的最后一个“精神芬芳”是1955年被法国共产党开除,沦为地地道道的新小说派作家——以玛格丽特为例,你的肉体激扬了,你的精神芬芳了,你再谈“接得住雨水,收得住春风”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