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化咨询中心总经理 杲占强
各位同学下午好,我今天想就“活法”这一主题和大家进行交流。
我之所以在这样一个场合讲“活法”,是因为我最近在阅读稻盛和夫传记及其本人撰写的文章时受到了很大的震撼,我由此开始进一步思考人生活法这一根本问题。实际上,我有一本关于人生基本问题探讨的书(《人生单向街》)即将付梓,我认为对活法的省察和优化较之“管理的艺术”、“文化管理”等文绉绉字眼对我们这样一群人更有实质意义。
首先请允许我拿出一点时间来介绍一下稻盛和夫先生。他生于日本最南端的鹿儿岛,家庭没有任何背景,也算不上太聪明,初中、高中、大学考试常不及格。他原本想当个医生,可大学专业是有机化学。费尽周折,最后才在一家濒临倒闭的电磁厂找到一份工作。在缺乏工作氛围和精密设备的环境中,他搞出了领先世界的发明。他在42年的经营生涯中,一手创造了两家世界500强公司,却在退休时把个人股份全部捐献给了员工,自己皈依佛门。就是这样一个资质平平的人,完成了从“商道”到“人道”再到“佛道”的转换。作为日本四大“经营之圣”之一,他在全球有崇高的威望,他写的《活法》及相关著述在日本企业界备受推崇,但是在国内还没有获得足够的重视。这是我们今天交流这个话题的一个背景,或者说他为我们这群人的活法设立了一个标杆。
记得早年读箫红的《生死场》时候,曾经为一句话震惊的发呆:在乡下,人和动物都是一样,忙着生,忙着死。我曾经拿这句话在很多总裁班去“冲击”一些不可一世的老板们,令很多企业家大为感慨。当然,对于我们在座的各位同仁来说同样也面临这样的问题。我们三天夜以继日的开会纵歌(指北大纵横年会),实际探讨的无非就是稻盛和夫先生一生思考的这两个字,我们纵横人现在的活法、我们纵横人未来的未来。
我们管理咨询业为企业提供的服务到最后也可归结为一点,那就是通过我们努力去优化企业里面人群的活法,我们给它提供的流程优化也好,提供的战略管控也好,……我们提供的所有解决方案就是要优化企业的活法。通过我们和企业自身的努力,实现由原来的人治管理变为制度管理,再由制度管理变成文化管理,这是一个不断升级的过程,也是我所鼓吹的管理从1.0版本向2.0版本、3.0版本升级的过程。
我今天这个分享从如下三部分展开,分别为活着,活法,乐活。
我们先看第一部分。
(一)活着
大家看到这两个字眼的时候,可能会想到余华的小说《活着》。但是我更愿意用老谋子切题。这是张艺谋早期的一张图片,张早年的时候是以非主流的形象进入电影人行列的,比如他拍摄过余华的《活着》(自然是无法得到官方认可的),2008年的时候他执导了国家奥运会的开幕式(炙手可热红得发紫),2009年的时候他同样给我们带来了惊奇,《三枪拍案惊奇》这个垃圾的片子获得了一边倒的恶评。从张艺谋身上,我们能看到一个人从非主流向主流转换并庸俗犬儒的完整过程,我当然期望这个西北汉子能从光芒四射的绚烂热闹中平静并渐行渐远,用静默的背影诠释生命的沉雄与苍凉,最终获得理想的升华和生命的高贵。但是我也不会过多的责难张艺谋,他不过是社会进程的一点缩影而已,他或许根本就无法承担我们的厚重期待。张艺谋同样有权力不做痛苦的哲学家而选择成为快乐的猪。我更愿意从正面把这个现象看成从理想主义向经验主义(顾准语)、世俗快乐主义的一种回归。毕竟从虚假的革命向正常的生活转换不是坏事。
同样,我们不能漠视我们这个民族精神生活的回归与张扬。我一直认为03年和08年对中国未来是有深远影响的。03年的非典和08年的汶川地震导致了中国主流精英群体回归自己的精神文化生活(抑或灵魂生活)。此前的十多年,我们这个国家有很多人是没有精神生活的,大家为了物质丰盛而患得患失上下求索,而03年尤其是2008年以后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反思活法这一基本的问题。
我经常用两个关键词对过去的三十年进行总结,2000年以前的关键词是造梦,而2003年尤其是2008年后的关键词是还乡。2003年之前,我们这个民族更注重造梦,我们太穷了甚至太穷怕了。然后改革了开放了,原来的红色、革命、打倒这些词汇不再那么风光十足,越来越多的人踏上物质的远征之路,大家都想买房买车,于是倒爷、下海、GRE、出国成为了风靡一时的关键词。那个时候整个民族都在造梦。但是到08年以后这些人基本的温饱问题解决了,他们开始寻求完善自己的活法,我在咨询过程中也欣喜的看到中国有越来越多值得尊敬的企业家成长起来了,他们不但在产业社会中叱咤风云,他们同样开始寻求建设精神的家园。
需要指出的是,过去30年确实有很多东西被扭曲了。我们不妨看看三十年来成长起来的一代企业家关注的关键词:原罪论、国进民退、体制、共产党威权、犬儒、草泥马、红楼、……。中国的企业家群体众生相也是耐人寻味的:雅的与俗的,荤的与素的,文明的与野蛮的,知识的与武力的,修身进德的与流氓地痞的,老实厚道的与胡作非为的,科班的与野生的,理性的与疯狂的,共同构成我们这个时代的商场风云(王明夫语)。就此,号称地产思想家的冯伦先生说过一段令人悲伤的话:在做企业这个行当,最有钱的人,最有背景的人,最能干的人,最聪明的人,最勤奋的人,笨而勤奋的人,往往都无法成功。有“背景”的人,一旦“背景”倒了,就危险了;太能干的人,也容易夭折;在市场、法制不成熟的环境下,若方向不对,越勤奋越惨。《大败局》和《激荡三十年》作者吴晓波先生也曾经说过,现进的中国市场仍然是一个流淌着无限时机,而又始终缺乏秩序感和道德感竟技场。他同样在最近的中文网说了一句话说所有的改革都是从违法开始的,高级别的贪腐往往意味着合法的贪腐,中国政府之有待政治改革可见一斑。
记得是在2006年,李稻葵先生在清华大学组织召开了一个改革开放的回顾反思会,我有幸和石小敏先生聊了不少,他对时下的中国做了这样的比喻,中国就像一条龙,从1840年到现在一直在水里挣扎。现在这条龙两条腿已经要站起来,就是中国的长江三角洲和珠江三角洲;龙的腰还没有硬朗起来(中部没有崛起);龙的肚皮很肥硕(中国腐败问题很严重);前胸热后背冷,前胸用了丰乳剂(房地产和市政建设,温度达到42度),后背还在裸露(科技创新体制改革没有作为),龙头也耷拉着(首都在京,治国方略不清晰);龙的前爪后爪不灵活(对外汇率是纲,对内土地是纲);尤其严重的是,龙的尾巴还在水里挣扎(中国有庞大的弱势群体)。我为这个比喻拍案叫绝。这难道不是我们当下生存的境况吗?
如上就是我浮光掠影的从企业家个人、企业家群体、国家进步等层面上来分析我们这些人活着的生命背景,这是我们的荣光也是我们的悲哀,这也是我们不能苛责中国企业家群体的原因。
(二)活法
在和大家分享“活法”这一主题之前,我们先看看这几张照片(美国总统和中国主席照片比较、杨振宁和翁帆的合影)。老人政治以及年轻国家元首个人魅力我们不去多谈,我们看看杨翁之恋。杨翁结合之后,网上骂声如潮,而李敖先生却不这么看,他认为:是所有82岁男人的愿望,杨振宁真男人也。我本人对杨振宁也是赞叹不已的,正如网络上有人说的那样:中国男子如果都有杨翁勇气,则华夏风气必异,中国前途可光大也。因中国男子要么畏首畏尾作鼠状,要么正经危坐道德君子模样,要么视爱情游戏淫欲风月:观情爱之胸襟可见一国男子之气度,不囿于偏见常规。在我看来,庸常的人哪里有勇气寻找灵魂幸福并不断优化活法呢。
不惟如此,我们每个人都会习惯性的自以为是。史铁生先生在上个世纪80年代曾经写过一本极为深刻的书《命若琴弦》,他写两个瞎子怎样与琴相依为命并吹拉弹唱。两个瞎子的命运直接击打人的心灵,他们能够让我们对命运对苦难进行一次深刻而又沉重的思考和叩问:在小说里“瞎子”只是一个象征,实际上我们每个人何尝不是一个瞎子:与天俱来的贪念和欲望、数典忘祖、孤芳自赏或者摇尾自怜……。瞎子是无法看清楚这个世界,但是他们坚定的活下去,谁又敢说他们的心灵对于这个忙碌的世界不是清晰的呢?而我们,沾沾自喜于四肢健全眼睛明亮的人,谁有资格确信自己真正的洞查了人生的真谛?生命需要弹唱,死亡是我们共同的宿命,但是能否弹奏出优美的乐曲,则取决于你能否调控好琴弦的松紧:琴弦如果太紧,那么人生就会崩殂;弦太松了,人生也就无法边走边唱。
我们做咨询的这群人每天都像小丑一样玩著五个球,五个球是你的工作、健康、家庭、朋友、灵魂,我们往往顾此失彼,无法获得健康丰盛的人生。
我们每个人每一天都会在工作健康家庭朋友灵魂之间进行权衡选择。怎样确保你活法的健康与丰饶,我想这是我们大家都应该思考的问题。
我在前面讲过稻盛和夫,在我看来,稻盛和夫为人铭记并不因为它创造了两家具有世界影响的公司,甚至也不在于这个人的谦恭,而是他带给了我们更多的思考空间:宽门和窄门的问题。这个问题对于北大纵横这样的组织同样适用,我们是从一条宽广的大路越走越窄,还是从窄路走向坦途。从历史经验来看,从一条宽广大路出发的企业家常常走投无路,而从一条羊肠小道出发的创业者却能够走到遥远的天边。真的是这样吗?
我们经常说管理是科学和艺术的统一,但是我们这个民族在创意和艺术方面还欠缺太多,我们有多少人还在写诗阅读小说?当然,我们北大纵横在艺术管理层面也远远不到位,我们北大纵横人在艺术人生方面还差得很远。的确,我们的管理水平还在温饱的阶段,我们的生活质量都还很粗糙。这是中国企业与个人普遍面临的问题,是我们的机会也是我们的挑战。活法较之金钱和地位有着更本质的意义。
我前段时间参加某国际咨询公司团队聚会的时候,这个咨询公司的老板大讲道德情怀。他说我们拿了客户的钱,但是并非没有道德底线,我们在思考管理方案的时候首先是基于人性,最基本的底线是要帮助这样一群人活出人生的尊严、饱满和高贵。对此我是高度认同的,如果没有这样的坚守,我相信咨询人永远不会获得尊敬。北大纵横文化咨询中心在接受咨询的时候一定要遵循这个底线,要把文化管理放到关联人类命运的角度去审视,要把人放到远远高于绩效的角度思考问题(如果说德鲁克在管理中发现了人,那么我们要帮助人优化活法)。我非常认同张承志和朱光潜两位先生的观点:
张承志:“饱暖或餍足是不够的,富裕或财富是不够的——确实还存在这样的问题:在活下去的同时,怎样做才能保住生的尊严和意义;微渺的流水日子,怎样过才算有过生的高贵。……(这)依然是一个精神的,关于人的气质的话题。……是的,就是它,它比经济大势、比是非成败,更影响着我们的未来。”
朱光潜:“多少轰轰烈烈的英雄和美人都过去了,多少轰轰烈烈的成功和失败也都过去了,只有文化精神(艺术作品)真正是不朽的”。
如果没有这种情怀这种雅兴,我们就没有办法与那些灵魂高贵的企业家进行内心的交流。我在前一阶段参加某论坛的时候听到了很刺耳的声音:你们做咨询的人是没有价值原则的,是老板的帮办和金钱的附庸。我们自然不是那位先生说的“经济动物”,但是在那个论坛上我确实在反思一个问题,我们能不能平等的和中国最优秀的企业家群体进行交流和对话。这种平等不是基于人权的平等,不是基于技术,而是基于人格的魅力,基于面对星空与万众的喜悦和悲悯,这种较量更有本质意义。
我认为这是每个咨询人都应该思考的问题,想不清楚就不要来做咨询,起码不要以咨询师自居。
(三)乐活
时间关系,乐活就不展开讲了,这里给大家看一本书,书的名字叫《视野与胸怀》。管理咨询专家王育琨先生曾经说过一句有意思的话:戏子可以哗众取宠于一时,但却终究战胜不了骨子里的平庸。能否战胜骨子里的平庸,需要一个人不断的自我超越,丰子恺在“弘一法师”圆寂后,通过对“弘一法师”的回忆与思考,总结出了人生的真谛——即“人生三层楼”。他说:“人的生活,可以分作三层:一是物质生活,二是精神生活,三是灵魂生活。物质生活就是衣食,精神生活就是学术文艺,灵魂生活就是宗教。‘人生’就是这样的一个三层楼。懒得(或无力)走楼梯的,就住第一层,即把物质生活弄得很好,锦衣玉食,尊荣富贵,慈父孝子,这样就满足了。这也是一种人生观。抱这种人生观的人,在世间占大多数。其次,高兴(或有力)走楼梯的,就爬上二层楼去玩玩,或者久居在里头,这就是专心学术文艺的人。他们把全力贡献于学问的研究,把全心寄托于文艺的创作欣赏。这样的人,在世界也很多,即所谓的‘知识分子’、‘学者’、‘艺术家’。还有一种人‘人生欲’很强、脚力很大,对二层楼还不满足,就再走楼梯,爬上三层楼去,这就是宗教徒了。他们做人很认真,满足了‘物质欲’、‘精神欲’还不够,必须探求人生的究竟……世界就不过这三种人。”
能不能爬上三层楼,关键要看你的视野与胸怀。正如登山,你原以为自己所看到的是整个世界,殊不知它只是冰山一角沧海一粟。当你一旦超越了某种境界再来看某些事情,心里可能会觉得柳暗花明豁然开朗:原来世界是这样,一时颇为自得。而实际上,我们可能不过是从一口井跳到另外一口略大一点的井而已。海大不容天,滴水自乾坤。当你一旦超越了某种境界来看过去的东西,你会发现世界原来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一个通俗的表达方式是:视野有多大,胸怀有多大,事业有多大。毛泽东先生在尼克松访华之后,美国的报纸都说尼克松这一周改变了世界,但是毛泽东轻描淡写对周总理说说这一周很平淡,我的一生都不能改变北京郊区几个种菜菜园主的生活,这正是毛润之先生的高明之处。与毛先生的谦卑相比,我们有什么资格沾沾自喜呢?
这次演讲,我阅读了如下人的大量文字,有些甚至是整段引用,在此一并致谢:稻盛和夫、老虎庙、秦晖、史铁生、许知远、王育琨、吴晓波、王石、刘晓波、冯仑、秦晓、朱光潜、张承志……
另外,我有两句人生格言与大家共勉:凭三立铸丰碑润万民,用深情照肝胆慰平生。我愿意与大家彼此砥砺以交相辉映。
谢谢大家。
(本文为作者在北大纵横2010年合伙人年会上的讲话,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