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不寻求他人赞许

作者：曾军庆

 “不寻求他人赞许”这个观点，thinkmost最早是在美国一个心理学者韦恩·戴尔博士写的《你的误区》中读到，韦恩·戴尔博士把“严重的寻求他人的赞许”视作一种心理误区，作者认为，具有这种心理误区的人会“把寻求他人的赞许看成一种必需品。渴望得到别人的嘉许或同意，一旦得到他人的认可，就会感到幸福、快乐。没有得到（在他看来是很必须得到的），就感到身价暴跌或没有价值感。”

这种误区的根源是什么？在韦恩·戴尔博士看来，“根源在于我们的文化不鼓励独立思想，这种文化经由家庭、学校和社会的各种机构从小就影响到我们的价值观和思维模式。”

比如在家庭中，父母总是教导孩子要依赖他人而不要相信自己的判断。事事要征求父母的意见。孩子总是喜欢问母亲：我吃什么？什么时候吃？吃多少？我可以和谁一起玩？很多父母总是把孩子们当作自己的财产，不是帮助孩子们独自思考，不是帮助他们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不是帮助孩子们培植自己的自信心。

一旦你离家上学校，你就等于进入了一个明确要向你灌输必须征得他人认可思想的机构。做每件事情都要征得许可。绝不要依赖自己的判断。坐特定的座位。不要离校时受到记过处分。你被教导要守纪律。如果你心存疑问，你就应该请教老师。如果你惹得教师大发雷霆，你数月都可能内疚不已……等等。

即使你到了大学，仍然在继续这种教育模式。写论文要用正确格式。一定要把论文打印，论文要有引言、正文和结论，仔细研究论文的章节……大大的装订线。和老师保持一致，获得老师的好感，这样的话，你就会取得成功……

在宗教组织里呢？则你必须取悦于耶酥或佛祖或你之外的某个人。一些教会的领导人误解了伟大的宗教领袖所倡导的教义，并总是利用你害怕遭到报应的心理作为武器来使你循规蹈矩，使你就他们之范。《圣经》中“信我者得永生、不信者下地狱” 则是最明显的教义证明。

还有，流行音乐中也是鼓励我们要寻求别人赞许，鼓励我们把自己的快乐和幸福依托在别人身上，听听这些歌词就知道了：“如果没有你，日子怎么过？”、“你是光你是电你是惟一的神话”、“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你的美丽让你带走，从此以后，我不再有快乐起来的理由…”，这些歌曲严重吻合了我们小时候被催眠固化了的信条，所以听着觉得很“舒服”。

如何走出这种误区呢？

韦恩·戴尔博士给我们开出的显然是认知疗法的解决方案，也就是探寻这种心理误区背后的2大非理性信念，并从逻辑上加以驳斥，从而达到消除这种心理误区的目的。这2大非理性信念是：1、得到别人的赞许是一个健康的目标，或者说是“好的目标”。2、如果我们想要得到别人的赞许，就可以得到，甚至可以使人人赞同我。

对于第1条非理性信念，作者是这样反驳的：获得认可的最有效的方式就是不想去得到它，避免去追逐它。对于第2条非理性信念，作者的反驳是：我们不可能使人人都赞同和认可我们。

可是Thinkmost对戴尔博士在书中的如此分析不甚满意，觉得他分析反驳得不够彻底和深入。针对第2条反驳，thinkmost比戴尔博士更深入，做了一个归谬论证，即假设有某人张三面对的人有甲乙丙丁等人，再假如甲这个人很“变态”，说我就是要刻意“标新立异”，只要别人（乙丙丁）说东，我就说西，我们甚至可以给甲贴一个标签，即甲是“非理性的人”，那张三无论持怎样的观点、思想或行为，都无法让甲乙丙丁都持赞同，因为甲“很变态”、“非理性”，甲就是要与别人不一样，换句话说，甲与其他人不兼容，这样就从逻辑上论证了要让世界上所有人赞同你是不可能的。

再看戴尔博士针对第1条的反驳，thinkmost觉得有点太牵强，与“心理控制论”的思想有严重冲突之处，心理控制论的思想告诉我们“心想事成”，所以要设立自我期望，这也是心理学上所谓的“皮革玛丽翁效应”。其实thinkmost认为，可以从反驳第2条的成果基础上就可以很好反驳第1条非理性信念，即：既然我们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使人人都赞同，所以这个寻求他人赞许的目标本身是很荒谬和“不靠谱”的，那还有什么必要去追逐呢？难道真要学习孟子的“知其不可而为之”，要跟自己较劲不过去？

如果要更进一步的反驳，则thinkmost的分析是：寻求别人的赞许意味着把别人的看法看得比自己更重要，那么问题来了：（1）别人的看法就一定更正确吗？（2）如果某些事情是价值观方面的，无所谓正确与错误，那么凭什么应该把别人的价值观置于我们之上呢？经过如此这番的分析后，第1条非理性信念就不攻自破了。这中驳斥逻辑，其背后的基本假设和信念是西方主流的价值观：个人主义。即爱自己，尊重自己。只有爱自己和尊重自己，把自己看得和别人一样重要的人才不会轻易随波逐流，才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主见，一味寻求他人的赞许、认同和肯定。

那么，东方的传统思想资源中，有无挑战这种心理误区的呢？答案是肯定的。

在《庄子·内篇·逍遥游第一》中，我们可以读到这么一段：“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徵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

这段话翻译成为现代的汉语，意思是：“那些才智可以胜任一官之职，行为可以联合一乡群众，德行合于一君的要求而能取得一国信任的人，他们自鸣得意，也和蝉、斑鸠、鴳雀一个样。而宋荣子不禁嗤笑他们。宋荣子不因整个世界的人称誉他而奋勉；也不因整个世界的人诽谤他而沮丧。他能认定内我和外物的分际，辨别清楚光荣和耻辱的界限。就这样罢了！他对于世俗的名誉，是未曾汲汲追求的。虽然这样，但他还有未曾树立的。”请注意这一句——“宋荣子不因整个世界的人称誉他而奋勉；也不因整个世界的人诽谤他而沮丧。”

这一句难道不就是“不寻求他人赞许”的最好表达吗？当thinkmost读到庄子的这一段时，心里无比的高兴和振奋。中国人实在是太有智慧了，庄子实在是太有智慧了，比戴尔博士要提前几千年就具备这方面的智慧了。

但是，庄子对“严重寻求他人赞许”这一心理误区所开出的处方却不是上面戴尔博士的“爱自己”，而恰恰相反，是“无自己”。按thinkmost的观点，庄子的方法是“超个人主义”方法，戴尔博士的方法是“个人主义”的方法。（有关“前个人主义”、“个人主义”、“超个人主义”的区别与联系，thinkmost以前写过一篇随笔专门论述过。）

庄子认为，人所以不自由，一方面是由于外界物质条件的束缚，另一方面是由于自身肉体的束缚。用庄子的话来说就是“有待”和“有己”。庄子说“至人无己”，也就是说一切听任自然，毫不计较个人得失。这叫无己，只有这样才能得到精神上的绝对自由，这个“自由”就是人们说的“幸福”、“快乐”。

如何做到“无己”呢？庄子的方法是“坐忘”，所谓的坐忘，就是彻底地忘掉一切。据庄子说，达到了“坐忘”的人，他们是形同*木，心如死灰，无思无虑，无生无死，精神上得到了彻底的自由，也就是完全恢复了人的所谓“天然”本性。

在thinkmost看来，庄子的方法也是高明无比的，试想一下：我连自己都感觉不到了，那我还会因为自己得不到社会和他人的认同而痛苦吗？不会的，太难了。

好一个智慧的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