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


  登上峰顶,有出世之感,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山外已经有了春意,到处充满绿意。这耸入云端的峰顶,却极冷,严冬一般。阴冷的风,发出尖厉的哨音。风中挟带着盐似的雪粒,雪料击打在石头上树林上,耳边一片冷硬细密的沙沙声。一团团云雾从身边涌过,渲染出一种神秘的氛围。石头和石板,似冻结的岁月。一棵老树,在这穿透力极强的寒冷里,琵琶地抖着。

  这是一棵槲栎。树枝上挂有木牌,上面写着,这棵树,已有三百年历史了。长了三百年的老树,主杆高不过三米,粗不足四拃,树冠也不大。但是这老树,的确散溢着浓重的古意。黑色的枝柯如铁如石,扭曲着,抽缩着,显得极其苍劲。疙疙瘩瘩的树皮下,好像压抑着什么,凝聚着什么。枝干上挂满苍苔,仿佛积聚沉淀的岁月的粉尘。一缕缕苍苔如一缕缕破絮,在风中飘摆。老树真像一位衣袖褴褛阅尽沧桑的老者了。

  满树的椭圆形叶子,是浓浓的深绿色。叶子已经冻僵,叶面上蒙了一层薄薄的冰膜。摘下一片叶子,轻轻一折,便整齐地断成两截。断茬之处,绿色很新鲜,仿佛一触就染绿了手指。老树精神很好,这绿色,是它充满生命活力的证据。

  峰顶是岩石的世界,看不到土,灰黑色的老树长在石缝里,和灰黑色的石头浑然一体。恰如石头发芽了,长成一棵石树,荫出绿叶。又如积聚在石峰里的灵气破石而出,喷射一股青翠,又霎那间凝固了,定格了。想象不出,它的根,怎样在石头内部艰难地探伸。

  这样一棵树,竟挨过了三百多年!长了三百多年的老树,看上去还没有长成栋梁。它还在长。不,应该说,它还在勇敢地活,还在努力地活。它恐怕是再也“长”不动了。不管再活多久,这一轮生命里,它大概难成大才了,但它在时间的雕刻下,渐成一道独特的风景。

  老树,是一道凝重的风景,自强的风景。面对老树,我感触到了无声无息却又惊心动魄的奇迹——生存的奇迹,生命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