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匡政：《弹道》彰显了公民的怀疑精神

    很惊讶电影《弹道》能在内地公映，这大概是华语地区第一部讲述现代民主选举的电影，虽然揭的是台湾选举的黑幕。导演刘国昌说，电影在内地没什么修改，只是删了几处血腥镜头。《弹道》的故事原型就是震动台湾的“3.19”枪击案。2004年3月19日，台湾“大选”投票的前一天，陈水扁和吕秀莲因拜票遭受枪击，民众的同情使阿扁一夜间改变颓势，赢得了选举。陈水扁和吕秀莲虽都受伤，但此案社会一直怀疑是阿扁自导自演，被视作是台湾民主的一个闹剧。至今仍有大量民众希望当局能重启调查。

    真相虽未水落石出，但电影却拍得真实可信，任达华、柯俊雄、张国柱、沈孟生等明星的演绎也传神到位。据说导演刘国昌曾多次赴台收集资料，台湾上映时大多数观众都认可电影的解释，反而认为官方说法在造假。可以说，是那两声枪响改变了台湾的政治轨迹，于是才有了此后陈水扁的弊案和那场著名的“世纪大审判”。无论是“3.19”枪击案，还是阿扁被审判，都像在给整个华人社群上课，告知他们民主政治和司法独立的重要。所以它们的真相和结果，自然意义深远。

    我们通常认为在民主体制下，政治领导人就不会犯错，也并非如此。陈水扁经历表明，他们不仅会犯错误，而且可能犯很严重的错误。他们也会不忠于职守，他们也会弄虚作假、腐败无能。但因为是民众自己统治自己，民众的集体认知就可以左右政府的行为，所以一切黑幕、腐败和错误都不可能在偷偷摸摸中自生自灭，终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无论是民众对“3.19”枪击案的追问，还是阿扁弊案在今天的进展，至少表明了民众的在场，背后并没有一只高悬的手在发出指令。民众能相对自由地获知他们想了解的事实，也能够自由地表达对政治人物的看法。更不会有人认为，这种公开的政治质疑与争论，会导致政府分裂。

    从这部电影的很多细节，我们能发现台湾的民主政治并非没有缺陷，仍然有很多。它虽然确立了选举政治、言论自由的格局，但还未在制度层面全面完成民主的转型。民众因对民主选举的经验不足，情绪还极易受到一些强势政治人物的左右，即使是司法制度仍存有大量漏洞。但无论是民众对枪击案的一再追问，还是对阿扁的公开审判，无疑都在警示未来的政治人物，一旦把政治当作利益交换或敛财工具，即使贵为“总统”，下场也令人难堪。民主并不能杜绝腐败，但民主无疑增加了黑幕和腐败曝光的可能性。民主政治中的各种弊病，也只有依靠更广泛、更深入的民主机制，才能真正治愈。因为民主是民众的自治，所以它不是静态的，而是一种永远在行进中、探索中的制度。

    《弹道》的最大价值并不是对枪击真相的演绎，而是对公民怀疑精神的肯定。张孝全饰演的警官虽外表木讷，内心却藏着一座火山，他一直在尽力完成一个警官的职责和公民应尽的义务。虽然真相还未能公诸于众，但正是这种信念的汇聚，才能让阿扁今天站到了被审判席上。这从反面证明了台湾民主政治的进步。民主的迷人之处正是这样，昨天你可能因民众同情而赢得“总统”选举的胜利，今天你同样可能因为背叛这种信任而成为万夫所指的“阶下囚”。有人指称这是台湾的“民主乱象”，恰恰错了，这个结果表明了台湾民主的鲜活与真实。民主政治的成长历程，也像一个生命体一样，有儿童期有青春期，有疾病也有健康，有风平浪静也有变化动荡，但它能使社会机体获得一种天然的免疫力。灾难或疾病的洗礼，只会使它变得更为强大。

    “枪击案”和阿扁被审一样，都是台湾民主进程经历过的重要洗礼。民主虽然可能让阿扁侥幸成为“总统”，民主同样也能让他的一家成为罪犯。从《弹道》呈现的事实，说明民主并不是一撮而就的，而是在传承中步步完善的，但追公民寻真理和真相的勇气，无疑是民主最重要的动力。有了这种勇气和保证这种勇气的制度，社会才可能无限接近民众心目中的民主理想。虽然订立制度、管理政治的是少数人，但能够评判制度和褒贬政治的却是所有人。影片结尾是大街小巷遍地开花的倒扁“红衫军”，正是民主最为真实的景象和力量，它表明历史绝不会因黑幕的存在就停滞不前。

《弹道》剧照：沈孟生演的很像阿扁

《弹道》剧照：阿扁获胜

《弹道》剧照：台湾“倒扁”红衫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