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天则经济研究所所长   盛洪

　　

　　 任何一个国家处于中国的位置都将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它是玩不得的一个游戏。

　　我觉得在国际事务上西方世界有两种规则，一种是国家利益、国际秩序，同时还有一种规则，我觉得是更根本的规则，即所谓的战争规则。而战争规则在近代以来重演了很多遍。一个国家崛起，经济增长导致军事实力的增长，最后导致对原有秩序的破坏，国际秩序的重新安排，这种破坏是以战争作为具体形式的。战争规则在近代以来的社会中产生了巨大的破坏作用。即使现在建立一套规则，但这套规则是以二战的结果为基础建立的，所谓几大国都是二战的战胜国，同时从后来的发展看，它们又是经济力量最强的几个国家，像现在的安理会五个常任理事国同时也是五个核大国，这绝非巧合。它就是与暴力原则是重合的，甚至是以暴力原则为基础的。现在西方担心由于中国经济实力的变化很有可能导致对原有国际秩序安排的某种变化的要求，是西方人用自己的逻辑推出来的结果。

　　但这是西方人的逻辑，而不是中国人的逻辑，许许多多善良的中国人是想不到这些的。另外一点是关于霸权争夺问题，这可能是更重要的问题。刚才我们讲的主要是市场的争夺、资源的争夺、军事实力相对的变化，而霸主地位恐怕是美国人特别敏感的问题。因为除了一般的经济利益以外，军事实力，尤其是头号的军事实力使美国获得了霸主地位，而从中获得的霸主红利是巨大的，红利来自美国在全世界扮演世界警察、拥有世界货币霸权地位、享有经济和政治特权，以及很多心理上的好处等等。因此，美国非常担忧的恐怕是中国如果发展起来成为霸主会不会延续现在的规则。时殷弘先生总结了一下世界领导的更替规则，到目前已经出现过的世界霸权有荷兰、葡萄牙、英国、美国。这些霸主的更替有的是比较和平的，有的则是用战争完成的交替，和平的交替主要指英美的交替，而之所以能完成和平的交替，恐怕与英美是同一人种、同一文化有关，因此交替的剧烈程度就不是很大。尽管英国人也有失落感，但英美的特殊关系，使这种失落感可能不是非常强。但前几个霸主的交替基本上都和战争有关。从这个角度看，西方人的担心也是有一定理由的。

　　我们现在已经到了这样一个阶段：一方面游戏玩到这儿，我们发现了博弈的规则带来的一系列问题，另一方面，我们是不是要沿着这套规则继续玩下去？我们继续玩下去，前景是什么？会不会获得什么好处？我们中国是不是要扮演这样的角色？这里有两个问题：我们近一百年的现代化运动就是遵循西方人提出来的规则，就是按西方的规则玩，那么我们现在是不是要继续玩下去？第二，中国的文化特质决定她是不是继续玩下去？我觉得这是当处在一个转折点时需要提出的一个问题。现在看这个问题仍然是有两个方面需要回答：第一、我们继续玩下去会怎么样，比如中国继续按西方的逻辑去扩张、继续去争霸，那么导致的结果是什么？我们可以想见恐怕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完成霸权交替，现在的情况和两百年前或一百年前都不一样了，现在武器发展到了极端，武器的毁灭性世人都看得比较清楚了。所以我们走到这儿，这个游戏似乎看来是不能继续玩下去了，但如果我们中国人从现实主义出发，我们还就要继续玩下去，那么我们应该想一想这对中国有什么好处，对世界有什么好处。我一直说：对世界没好处的事，对中国也没有好处。因为如果全世界的人都死了，那么每五个人中就会有一个中国人。按奥尔森的理论来讲，一个集团的规模太大了，就会对整体更关心。如果是个小国，只有一千万人口，那么即使全世界的人都死了，它也只不过占百分之一。我们中国由于太大了，就会对全球的利益更关心。第二，中国的文化特质会不会让我们将游戏继续玩下去？而要回答这个问题就必须回答另一个问题：中国现代化的最终目标是什么？我们到底在干嘛？可能有人理解现代化就是汽车、洋房，国民生产总值、国民收入的增长，还有一种解释就是我们要报仇，第三种解释是我们要争霸，过去我们总讲“春秋五霸”，现在也很类似。但是我们现代化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我们走到这恰恰就看到了，按这种规则玩下去是没有好结果的。任何一个国家处于中国的位置都将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它是玩不得的一个游戏。那么怎么办？我们接下来就可以想一想是不是可以改这个规则。这可能是对中国很重要的。对于这个问题，我们现在还没有很明确地加以说明，当然有人在写文章，但并不是说得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