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坚强”的中国人

杨翼飞

供《天涯周报》

      按：刊发时应先生做出较大修改，在此一并感谢。

      115名被困王家岭煤矿的矿工被救出后，中国创造救援奇迹的报道便铺前盖地而来，媒体争相引用国家安监总局局长骆琳的讲话，称王家岭煤矿救援创造了中国救援史上的奇迹。所有人似乎都忘却了，救援的前提是矿难事故的发生，而矿难发生的原因则是监管制度存在严重漏洞。没有如此严重的矿难，又何需如此奇迹般的救援？于是，一个制度疏漏、监管不力导致的巨大灾难，由此演变成当地领导和矿难抢险指挥部的救助政绩，一组中国式新闻由此诞生。

是的，我称之为中国式新闻。

      此类新闻在做灾难事故报道时，不是探求灾难发生的原因，不是监督运转失灵的权力，更不是反思监管失效的制度，而是宣扬领导的重视，渲染救援的得力。此类新闻不仅能变灾难为政绩，更能变悲愤为坚强。回顾一下以往关于各种灾难事故的报道，无不是充满了政府领导的指示慰问、获救人员的感激涕零和死伤家属的理解支持。而这样避重就轻、转移视线、渲染祥和的报道，据说是为了和谐与稳定。

      这样的新闻充斥于各种媒体，已经形成了报道国内事件的惯性思维。今天看到一篇文章，该文描述了媒体关于莫斯科爆炸案和福建南平实验小学杀人案的后续报道，其中莫斯科市民在爆炸案第二天依然情绪紧张，而南平实验小学三年级的小学生在特大杀人案第二天却情绪稳定，而且教学秩序如常。在对两者比较之后，文章作者不得不感叹，为什么中国人——尤其是大陆人——总是比外国人更坚强？！是啊，在中国式新闻的报道中，我们怎能不坚强？

      面对如此悲惨的矿难，痛哭失声才是正常人的正常反应；面对如此血腥的惨案，恐惧战栗才是正常人的正常反应。此时，在报道中，我们既没有痛苦，也没有恐惧，相反，我们坚强了，那是因为我们的媒体不正常。所谓的坚强冷静、所谓的情绪稳定、所谓的秩序如常，只不过是中国式新闻所做的中国式报道，我们只不过是“被坚强”了。

      我们希望不再“被坚强”，而是像所有正常人一样，高兴的时候大笑，痛苦的时候号哭。我们也希望新闻中充满了对生命的尊重而非冷漠，对灾难的敏感而非麻木。我们更加希望不再因体制的漏洞引发层出不穷的人为灾难。在满足我们愿望的道路上，媒体可以做的更多更好。我们知道，这需要媒体的市场化和独立运作，这也需要媒体行业规范的更新与重建，而这些在当下中国的言论空间逼仄、新闻环境恶劣的情况下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最起码，如若批评不能自由，不再对权力进行献媚式的赞扬则是可能的。

      今天，面对矿难，让我们软弱一下。

2010年4月6日于北京

      新闻链接：http://news.qq.com/a/20100406/000054.htm

http://zqb.cyol.com/content/2010-04/01/content_3162531.htm